第二百六十八章 飛車奪命
這段文字也是這個筆記本上最後的一段記錄，更是無聲的真相。每個字都像錘子一樣敲打在霍直心頭，讀起來令人凝重而激蕩，仿佛親眼見到了血腥陰謀的戚戚之聲……
身為政法係高材生的霍直警覺起來，抹了把淚，問母親：“媽，這是怎麼回事？”
母親的眼神很直，似乎有種力量在她孱弱的身體裡蘊繞。幾天前在公園見到的那張滿是疙瘩的臉浮現在眼前，那張臉是那樣的邪惡可憎，如果不是癱在輪椅上，相信她現在就會站起來，走出去，做必須要做的事。麵對兒子的發問，她把僵直的眼神轉移到兒子臉上，碎裂的心被淚水浸泡，一字一頓地說：“你爸，是被人害死的，院裡的領導已經督促公安局立案偵察了。但快兩天了，到現在沒還有抓到凶手。”
“跟這上麵說的強奸、殺人、拋屍案有關？”霍直的眼睛定定地望著母親。
母親篤定地點點頭，說出了幾個極具分量的字：“對！這件案子的犯罪嫌疑人很有背景，他的舅舅是個大人物。”
霍直沉穩的點點頭，停頓了一下，堅定地看著母親說：“媽，我知道了！”
“好！兒子，要讓你爸瞑目。”母親說完，把目光又轉向霍正禮僵直的麵龐上，淒絕而茫然……
霍直重重地“嗯”了一聲，他知道母親的意思是讓自己早日學成歸來，以正常途徑查出凶手、為父鳴冤。
但這條路行得通嗎？
…………
不管怎麼說，一位區級檢察院副檢察長被逃逸的摩托車撞死，都是值得關注的大事件，整個春江城政法部門都很重視這件事。雖然暫時無法定性此案到底是謀殺還是交通造事逃逸案，但警方都在全力追查肇事者。可是，直至規模中等的追悼會開完，警方依然沒有任何線索。霍直去公安局詢問，一位負責人告訴他：“這件案子直接從交警隊轉到我們這兒，就說明我們是把它定性為重點案件的。但不巧啊！你們家那片兒正準備拆遷，就沒像彆處那樣安裝攝像頭，鎖定嫌疑人太困難，光靠目擊者提供的信息實在是太模糊了！唉！”
人無權改變命運，但命運卻在無情地改變人。霍直神情凝重地走出公安局，此刻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內心正被一把利刃宰割……
這位二十五歲的小夥子聰明穩重，不但延續了他父親正直誠懇的優秀基因，而且還有一副堅硬的身板。再加上他堅毅的性格，為父報仇的信念如鋼鐵一般嵌入他的靈魂。一邊邁著堅定的步伐，他一邊叨念：“爸，我堅信，倒下的英雄也是英雄，而再發跡的小醜永遠都是小醜。您的生命裡什麼都保不住，卻保住了一名檢察官的節操。如果您在天有靈，就睜開眼看著兒子，不管這件事情有多麼複雜，也不管它的背後有多大的勢力，兒子肯定會為您討還公道。同時，我也會傳承您這位倒在半路的檢察官的神聖使命，捍衛您的信念，完成您為民除害的夙願……”
所有喪失親人的家庭都會有無法預料的改變，縱是溫馨家庭裡天真無邪的孩子，因為巨變也會滋生出凶殘和邪惡。這一悖論始終在人類靈魂深處揮之不去。倔強如果放在正義的征程上，那麼，這個詞彙不包含一丁點的貶義。有句名言詮釋了正義的方向：利己之事，隨死而亡。利世之事，永垂不朽。篤信其意，才有力量。霍直打電話回學校，以照顧母親的名義請了一個學期的長假，然後顧了個保姆照顧母親，他則對母親謊稱回學校繼續未完成的學業，實際卻辦了一張假身份證，在離家幾百米以外的另一處居民區裡租了一間小屋，準備著一場比外科手術都要精細的行動……
時間可以淡化很多東西，不但可以淡化愛情、仇恨、甚至可以淡化敏感。霍正禮的死亡，曾一度給翁兆剛外甥陳勇夥同兩個跟班做下的強奸、殺人、拋屍案蒙上了一層讓人不敢觸摸的毒霜，公安局和檢察院的人提及這個案子都覺得異常的敏感，變成了真正的燙手山芋。對辦案人來說，簡直像鑽進了布滿剛針的小屋子，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真真的愁煞個人。如果秉公執法去辦理這件案子，霍正禮的死就是血淋淋的前車之鑒，誰也不敢再去觸這個黴頭；如果不秉公執法，稀裡糊塗地按先前畫好的瓢去辦理這個案子，基於霍正禮剛剛犧牲在維護這件案子公正審理的路上，又怕在政法同仁裡遭人唾罵，甚至不知哪一天會被當做典型腐敗案查處。於是，這件案子以事實不清為由，一拖再拖，直至半年後時間淡化了敏感，這件案子才又“順理成章”地以原先的定案性質報到檢察院起訴，最終法院以過失罪判處陳勇有期徒刑五年，另兩名跟班一個四年，一個三年，此案就此了結。霍正禮已經不怎麼被人提起了，曆史就是這麼容易被遺忘，這個遺忘消淡著好人和壞人的界限，使人不知不覺喪失著做個好人的信心。
雖然沒有達到外甥最終被判緩刑的預期效果，但翁兆剛和他三姐以及所有家人都已經很滿意了。因為家人都知道，如果陳勇不是翁兆剛的外甥、如果沒有黑白兩道的通力協作，陳勇是會被槍斃的。就算得到死者家屬的諒解，陳勇最低也是無期徒刑，他的一生也就交待了！
兩台肇事摩托車被銷毀後，那兩名撞死霍正禮的“飛車手”也被翁兆剛輸送到緬甸躲藏，鏟除艮瓜霍正禮的“總導演”黑軍也到日本享受老婆孩子熱炕頭的甜蜜日子去了。反正外甥陳勇在監獄裡也是大爺，自己的黑道帝國亦無風無浪、日進鬥金，翁兆剛又把精力集中在賢妻愛女的小幸福當中。
但是，人們總是上老天爺的當，總以為風平浪靜的表象就是真相。殊不知，命運埋下的玄機就像人體衰老之後的癌細胞一樣，它早就存在了。
整天想著一件事，靈魂都會忍不住出竅。在這半年裡，霍直的人生發生了巨變，他本來該是一條燦爛又活潑的小溪，卻一下跌入劫難的深譚，掙紮在可怕的漩渦裡。但他有獨立的思想，他覺得悲劇也許是幸運的，因為悲劇畢竟完成了對一個心靈的冶煉過程，這並非是每個人都能經曆到的，那種高潔純淨的意境才能將人帶入一個莊嚴而偉大的世界。但龐雜市井自有它壓人的威勢，帶給人無孔不入的悲痛。霍直經常在暗處看著母親那為父親鳴冤而不得的幽怨眼神，那一刻，一種叫做“理解”的情愫如聖靈般飄然而至。父母猶如一雙相依為命的老雁，相濡以沫了大半生，簡直血脈相同，他知道父親離世對母親的打擊有多大。如今，一個走了，另一個活在被罪惡和冤屈填滿的、不公平的孤島之中。每當夜深人靜，他都覺得自己和父親的靈魂遙相呼喚，眼裡全是淒苦的淚。更夢見父親那雙永遠也無法讓人忘記的眼睛，似乎那雙眼睛一直在問：“該報償的報償了嗎？該懲罰的懲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