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真挑中的是一塊雕著莊周夢蝶的玉佩,本來玉佩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意頭,說起來還能道個典故。隻是白亦真挑中它,倒是讓人無端想起文妙真人來。
薔薇眼見夫人瞥了她一眼,心中後悔不已。也埋怨自己,為什麼拿之前不先看一眼,匣子裡玉佩那麼多,怎麼就偏偏取出來這麼個寶貝。
陸氏手裡的好東西不少,即使是壓裙的玉佩,也堆了滿滿一盒子。薔薇是管著陸氏首飾的大丫鬟,想著四位姑娘怎麼選,也不會顯得比其它人差。就沒有那麼上心,隻隨便擇了四塊過來,看也沒有看過。
偏陸氏又起了心思,不讓亦安幾人看過再選,反而是讓放在匣子裡,跟抽簽似的。陸氏性子並不古板,能鬆快的時候還是很樂意的。
文妙真人的事並沒有避諱家裡的女孩兒,隻是也沒有大書特書。畢竟亦真還住在大房,大肆宣揚對她有什麼好處?隻是讓家裡人知道,大姑娘雖是二房的,但比大房所出的三姑娘更要精心些。
莊周夢蝶顯然讓陸氏想起了文妙真人,不然也不會瞥了薔薇一眼。薔薇心裡暗自叫苦,在夫人身邊當差好幾年,沒想到今天陰溝裡翻船了。
本來陸氏看著女孩們挑了一下午首飾,雖是散財,心裡也是高興的。臨了出了個莊周夢蝶,無端讓人心裡不痛快起來。
一旁的鄭媽媽心裡也皺了眉,薔薇是在她眼皮子底下提的大丫鬟,這豈不是說她老了不中用,連個丫鬟都教不好?雖是小事,可過後也得提點兩句。要知道現在府裡可沒有一絲煙火氣,連觀音娘娘都沒有供奉一座,實在是讓當年的事兒給嚇住了。
就連白尚仁讀書考舉,陸氏都沒去拜過一趟寺廟,這也是白亦安約摸能猜出嫡母忌諱道佛之事的原因之一。來應天後,各路夫人邀請陸氏去寺廟上香,都被陸氏婉拒了。起初這些夫人都懷疑陸氏不好交際,可轉眼就被送上請帖,說是辦宴,請來一樂。
久而久之,這些夫人都知道陸夫人不太熱衷此類事,便也不拿這個做由頭去請。反正有名頭的日子海了去,譬如二月二的花朝節,沒必要為了這個和太傅的女兒拗著來。
不過一塊莊周夢蝶,就讓陸氏心底起了微瀾,可見當年之事留給她的印象多麼深刻。
亦真幾人倒是沒想這麼多,亦寧還湊趣道,“大姐姐還挑了個典故出來。”府裡姑娘都是讀書識字的,再沒有因為避諱而不讀莊子的。
亦真平日裡最喜老莊,見了這塊莊周夢蝶也是淡然一笑,倒真有那麼幾分老莊的意味。
薔薇心裡暗自叫苦,原指望著這茬兒能趕快過去,也就算完。姑娘們每說一句,就宛如在她心口上劃拉一下。不到半盞茶的功夫,她這個貼身大丫鬟的心口已經千瘡百孔。
所幸幾個姑娘並沒有圍著莊周夢蝶再言其它,還等著看下一位呢。
薔薇心裡鬆了一口氣,幸好是莊周夢蝶,要是那塊鏡花水月,才真是要命。再好的典故到了大姑娘這裡,總是先要看看虛實的。回頭薔薇就把那塊鏡花水月的玉佩單獨放在匣子的角落裡,這是後話不提。
亦寧頗有些期待地打開盒子,將玉佩從裡麵拿出來,薔薇的心也跟著提起來。
“蟾宮折桂,三妹妹也挑了個典故出來。”亦真看著亦寧提起來的玉佩,也笑道。
蟾宮折桂的意頭雖好,於女子而言卻好得有限。畢竟女子不能科舉,真論起來,卻也是傷心事。
亦寧麵上卻無多少欣喜,倒不是為彆的,而是蟾宮折桂意頭雖好,但雕刻的模樣不得她的歡心。簡單來說就是這塊玉佩不好看,小姑娘是愛美的。
薔薇先是心裡一鬆,又見三姑娘麵上興致缺缺,頓時又提了起來。今天當差難道沒看黃曆不成?
亦安也見亦寧麵上神色,轉而笑道,“三姐姐這塊玉佩挑得好……”眾人都看向她。
亦安頂著所有人的目光若無其事道,“可見兄長秋闈必中,有蟾宮折桂之象,三姐姐真是妙手。”亦安心裡對兄長連連抱歉,隻能用這個緩解一下氣氛。反正平日裡白尚仁讀書好眾人是看在眼裡的,這一場必中幾乎是板上釘釘的。
話音剛落,亦寧麵上神色大喜,把蟾宮折桂握在手裡,和之前的模樣大相徑庭。尚仁一向對幾個妹妹很是照顧,兄妹之間感情十分要好。正是因為這個,所以亦安知道將這個和白尚仁聯係起來,三姐姐哪裡會不高興?這不,亦寧已經對蟾宮折桂愛不釋手了。
亦寧和尚仁一母同胞,親妹妹挑中的玉佩,還能有什麼不好說的?就連一向對神佛避之不及的陸氏,心裡也暗自高興,沒將之前的莊周夢蝶放在心裡。
一時間歡聲笑語再次填滿景然堂。
薔薇心裡終於鬆了一口氣,看向亦安的眼神暗含感激。亦安仿佛沒有注意到似的,笑著打開了自己手裡的匣子。
亦安眼神兒好,一下就瞧出來玉佩上雕著的是石榴紋飾的多子多福,取的也是一個好意頭。
拿出玉佩,亦寧笑道,“五妹妹這個好看。”亦寧雖然已經及笄,但性子中的活潑未減,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情緒。要是嫁到彆家做當家主母,能把陸氏給愁死。
亦安很給麵子地笑道,“確實好看。”
陸氏心裡也高興,在她看來,蟾宮折桂或許有些牽強。但安姐兒挑中的卻是實打實的多子多福。許是上天示意,亦安這孩子的身體能夠養好,於子嗣上沒有妨礙。
雖然陸氏不拜神佛,但對天意還是敬畏的,有蟾宮折桂在前,多子多福又令她信了兩分。
陸氏瞧了亦安一眼,又對鄭媽媽笑道,“安姐兒和石榴有緣。”鄭媽媽當然不會掃陸氏的興,也笑著附和。
陸氏又對薔薇道,“我記得匣子裡有一副石榴耳掛?找出來給五姑娘戴。”薔薇連忙笑著應了,去陸氏的妝匣翻找。
亦安心內汗顏,沒想到還有這一出。原本以為耳朵能逃過一劫,到底沒成。
在這個當口兒,亦和打開了她的匣子。她挑中的這塊最正常,是一塊雕著喜鵲在梅花枝頭站立的喜上眉梢。
有喜上眉梢打底,因陸氏心血來潮而引發的挑玉佩事件,總算迎來了圓滿落幕。
陸氏也點點頭,這樣喜慶又不讓人多想的玉佩收官確實挺好。其實四塊玉佩都是好意頭,卻因為種種原因讓原意朦朧了幾分。
不多時,薔薇便拿了一副耳掛出來。陸氏看過後微微頷首,薔薇便拿著耳掛走到亦安麵前遞給她。
亦安怕疼,陸氏也沒有強迫她打耳洞。平日裡赴宴要麼不戴耳飾,要麼就是耳掛。陸氏說得隨意,這對耳掛的做工可不怎麼隨意。
用極細的金絲扭成弧形,頂上用翡翠雕成石榴葉,靠近耳垂的部分用紅寶石拚成了鏤空的石榴花,可謂是葉下藏花,相映成趣。
就算是見慣了好首飾,亦安第一眼還是被驚豔到。做工精巧,又是眼見的價值連城。亦安思量著,當場就戴上了,陸氏眼底又添一分笑意。
耳掛大小也差不多,穩穩貼著亦安耳背溝。
亦寧捧場,“五妹妹戴這個也好看。”亦寧是真心讚美,她的那對翡翠水滴耳墜不僅做工考究,原料也好,選的是一點瑕疵也沒有的透亮翡翠,雖是銀子打的底座,但極配那翡翠。亦寧被陸氏養的性子寬和,不是見不得妹妹好的人。
亦真淺笑頷首,以示附和。她就是話少的性子,先前能回亦寧一句,已是難得。
亦和也點頭,“好看!”眾人都樂起來。陸氏又讓薔薇取了一對白玉葫蘆耳墜,就順著石榴耳掛鏤空的縫隙掛上去,也不擔心會丟。
鄭媽媽心裡一跳,麵上不顯。亦安隻覺得耳朵更重,倒也沒想彆的。
熱鬨一陣過後,時辰也不早了,陸氏就讓亦安、亦和先回去休息,左右還有兩天的時間來準備。
亦安、亦和於是向陸氏告辭,帶著各自的丫鬟和陸氏給的首飾,各自回各自的院子去了。
回碧雲館的路上,綠漪抱著托盤和亦安傻笑,“夫人真大方,姑娘戴這些首飾絕對好看。”都是金的、銀的、玉的、寶石的,能不好看嗎?
亦安心情也好,和綠漪說笑,“夫人何時不大方過?還是少發了你的月錢不曾?”
綠漪忙搖頭,“姑娘又說笑,月錢一日也不曾少的。”她們這些貼身伺候的丫鬟,拿的是一等的例,時常還有賞賜,姑娘又隨和。能到府裡做事,還是在主子身邊伺候,綠漪都沒想過自己能有這般運道。
回到碧雲館,綠瀾見綠漪捧了一托盤的首飾回來,眼睛都看直了。她是給姑娘梳妝的,自然有幾分眼力。全扮上去,和夫人嫡親的女兒也沒差了。
綠漪便笑她,“看傻了吧?夫人疼咱們姑娘呢!”
亦安遂道,“哪個姐妹夫人都是疼愛的,不許出去說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五姑娘輕佻呢。
綠漪雖點頭,心裡卻不以為然,麵上看夫人待幾個庶女都一樣,可那對白玉葫蘆耳墜,分明是多給的。縱然夫人一開始沒想過在耳飾上做文章,姑娘又一貫不愛打扮,但在姑娘開口說玉佩後,綠漪覺得夫人是高興的。
酉時末,碧雲館將落鑰時,薔薇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