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鐲(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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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薑稚魚陷入夢境的那一刻,除了她發出的細微聲音,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被屏蔽了一樣,靜得有些詭異。

漸漸的,位於薑稚魚額心上方的織幻燈紫光逐漸消失,待一切恢複原樣後,便化作一道流光,飛快沒入她的額間。

於此同時,她身上的傷痕也在慢慢消失,直至恢複如初。

然而這些,全都分毫不差地落入了角落裡的黑衣少年眼中。

宿薑單手撐著側臉,大腦飛速運轉著,覺得這一幕怪異又有趣,滿眼好奇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很快,那雙貓眼亮了起來,露出一個堪稱愉悅的笑容。

真是有意思,原以為是個任人欺負的小可憐,沒想到竟還藏著掖著。

宿薑含笑的低語被壓到近乎無聲,上挑的尾音夾雜著赤裸裸的興味:“還真是有點期待啊。”

隨著織幻燈的消失,一切都恢複正常,那點啜泣聲也漸漸驚動了身旁的人。

“姑娘,這位姑娘,醒一醒……”

薑稚魚腦子裡昏昏沉沉的,耳邊傳來了一陣陣模糊不清的呼喚聲,似乎是有人在喊自己。

女人的聲音在耳邊逐漸變得清晰,隨著一聲聲的呼喊,薑稚魚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

一滴淚珠從羽睫滑落下來,還帶著些許迷離朦朧的杏眼慢慢睜開。

甫一睜開眼,就撞入了窗外的景色。

天還未亮,厚重的雲層下露出稀稀落落的幾個星子,遠遠懸在穹宇,簷角掛著的古舊風鐸,被晨風吹動發出冰涼清脆的聲音。

雨已經停了。

薑稚魚扭頭看向窗外,愣怔了片刻,半響回過神來,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眼。

原來她的眼沒瞎……

這夢做得太過真實,仿佛親身經曆過一般,刺骨的涼薄湧入胸口,讓她忍不住地想要乾嘔。

薑稚魚摸著胸口坐了起來,全身都在發冷,似乎還沒回過神來。

周圍也不再是一片黑暗與死寂,而是令人熟悉的此起彼伏的鼾聲。

她不覺得吵鬨,反而覺得無比心安,那股讓她幾乎快要無法呼吸的窒息感也在慢慢淡去。

文蘭芝問她:“姑娘這是做了噩夢?”

“嗯,做了一個夢,”

薑稚魚意識慢慢清醒,看向對方點了點頭,聲音很輕,斷斷續續,“一個不是很喜歡的夢。”

一個,隻要她醒來就記不大清的夢,壓抑沉重、纏繞了她許久的噩夢。

“還要多謝夫人叫醒了我。”

她掀開兜帽道了謝。

然而這幅麵容屬實讓文蘭芝愣住了。

她從小便活在落霞樓裡,沒有研讀過什麼經書文章,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形容。

隻覺得仿佛是罪孽本身,美麗聖潔裡麵天生帶著罪惡,讓她想起了隴水嶺中盛開著的純白罌粟。

“哪裡稱得上夫人,我姓文,你叫我一聲文嫂就行。”

文蘭芝緩過神來,見她沒事,輕輕拍了拍還在鼾睡的幼童,輕聲細語:“這是我女兒,乳名叫寶書。”

她們的說話聲很小,掩蓋在眾人的鼾聲中。

文蘭芝問她:“不知薑姑娘此行要去哪裡?”

薑稚魚回道:“是要去孟津。”

“孟津縣啊,這地方可有些遠,還要經過臨江郡的玉河城,那可是淵洲有名的人參大城,”

文蘭芝疑惑道,“不過怎麼就姑娘你一個人?”

不是文蘭芝好奇,而是麵前這張臉實在是太漂亮了,漂亮到幾乎能吞噬掉所有人的目光,仿佛多看一眼便要生起不該有的貪念。

聞言,薑稚魚沒有說話,眼淚漱漱往下掉,順著下頜滾了下去,砸在黑色的鬥篷上,愈發顯得嬌弱而可憐。

“這是怎麼了,”

文蘭芝見她那張白嫩嬌俏的臉哭得宛如一朵開至半途卻被暴雨強行打散的梨花,驚豔的同時不禁生了幾分心疼,“好生生得怎麼哭了?”

“不關文嫂的事,是我自己的緣故,我隻是想到了一些事,有些難過。”

薑稚魚擦了擦眼淚扯出一個笑,“文嫂也是要去孟津嗎?”

“不是,”

文蘭芝仔細看了她一眼,見她情緒穩定了下來才緩聲道,“我要帶我女兒去烏鎮。”

薑稚魚眼中充滿疑惑:“烏鎮?”

“對,烏鎮。”

文蘭芝向她解釋:“烏鎮坐落在平陰府無相口的最北麵,是個邊陲小鎮,不僅小還偏僻,你在輿圖中甚至都看不到這個鎮的存在,我帶寶書去那主要還是投靠親戚。”

不過文蘭芝也明白,所謂的輿圖也隻是給那些沒有修為的塵世凡人看的,其實並沒有多大意義。

畢竟這天水界除卻鬼族所居的幽冥和已經消失不見的環琅天闕,還有許多不被輿圖所記載的特殊地域。

而輿圖中所繪製的十七洲九島則各族混居,囊括了天水界所有的宗門城池,世家皇族。

其中最為有名的五宗八皇十二家就分彆盤踞在中洲、元洲、晉州、榮洲等十三洲及其上三島。

說起來,她們落霞樓本也屬於上五宗,隻可惜在那場域洲動亂中失職失責被北淵無幻極域給頂替,淪為了下五宗,後又舉族遷居到元洲隴水嶺,近年來已沒什麼聲響了。

若非長璃碑上還顯示著落霞樓的名次,她甚至都以為落霞樓早已跌出了十宗之外,湮沒無音了。

剩餘的四洲六島則因偏僻荒涼,反倒是妖魔兩族喜歡聚居於此,時間一久,紮根建派,修築城池,也就默認了是他們的地盤。

因妖魔混居,講究實力為尊,有專屬於他們的一套秩序規矩,也導致那些洲島城池魚龍混雜,各種混亂危險層出不窮,所以很少有人族會去那裡。

不過也就是他們,才能受得慣那種窮山惡水。

而文蘭芝此行要去的烏鎮,便在這四洲之一的掖洲。

兩人話正說著,懷裡的孩童突然蹬了蹬腿,揉著惺忪的睡眼醒了過來。

甫一睜眼就歪著小腦袋盯著薑稚魚瞧,葡萄似的大眼珠子直勾勾望著她。

明明該是靈動活潑的眼神,卻偏給人一種迷惘呆滯之感。

姐、是姐姐……

哥哥說、說——

玉鐲……

對,要給玉鐲……

見女兒醒來後張著小嘴,盯著薑姑娘看,文蘭芝輕柔地拍了拍她的後背,又取出一塊棉麻帕子沾去她額頭睡出來的細汗:“怎麼了,寶書,怎麼一直盯著姐姐看啊?”

寶書沒答話,低著頭,胖乎乎的小手伸進小老虎的肚子裡,掏啊掏,最後掏出來一個玉鐲子,一個勁地要往薑稚魚手裡塞:“這個,給姐姐。”

文蘭芝一臉驚訝:“這鐲子你哪裡來的?”

這玉鐲並非她家中之物,文蘭芝從未見過,且寶書自離家後鮮少遠過她的身,到底是從哪裡得來的?

莫不是趁她不注意撿的?

畢竟這玉鐲瞧起來並不精美,切割打磨都十分粗糙,可見不是什麼貴重的,反倒像是被人隨手遺棄的。

隻是寶書年紀小,她問來問去也沒問出個緣由,隻一味說著是送給姐姐的。

“不行的,寶書,”

對上那張天真的臉,薑稚魚摸了摸她的發髻,純澈的眸笑得彎彎,“這東西不是姐姐的,所以姐姐不能收,寶書自己留著吧。”

“就是姐姐的!”

見薑稚魚不收,寶書歪著腦袋實在是想不明白,她皺著一張肉乎乎的小臉看向文蘭芝,稚聲稚氣道:“娘、娘親,你快讓姐姐拿著吧。”

眼瞅著女兒要哭,文蘭芝沒有再問下去,順勢接過鐲子遞給薑稚魚,有些尷尬道:“既如此,薑姑娘不妨就收著吧。”

若是實在不喜,背後再扔掉也是無妨的。

這句話,文蘭芝倒是沒有當麵說出來。

眼看實在是拒絕不了,薑稚魚無法隻能收下了,在寶書一聲聲稚氣的叮囑下,稍稍使力,套在了手腕上。

經這麼一遭,兩人的關係不知不覺近了些。

文蘭芝便跟打開了話簍子一般:“我之前找了寶書爹那邊的親戚托了關係,在烏鎮謀了一份不錯的差事,至少能讓我把寶書好好養大。”

“也怪我家那口子去得早,撇下我們娘倆艱難度日。”

或許是剛剛被影響到,文蘭芝說到此處,不免悲從心來,揩了揩濕潤的眼角。

薑稚魚張了張嘴沒有說話。

她沒辦法在短時間裡想出合適的言語來緩解女人的悲痛,於是伸出手輕輕拍了拍文蘭芝的肩膀,算是一種無言的安慰。

“不說這個了,”

文蘭芝歎了口氣,湊近了她,“你瞧見那邊那個黑衣少俠了嗎?他和你倒是同路,也是要去孟津的。”

“這樣麼……”

薑稚魚情不自禁地扭頭朝那邊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少年什麼時候醒的,她這一眼沒有防備,剛好撞入對方琥珀色的眼瞳裡。

不自覺聯想到昨晚的事,薑稚魚臉色微變,覺得頗有些尷尬。

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薑稚魚隻得朝他怯生生地笑了笑,乖巧地偏過頭,避開了對方冷漠又犀利的眼神。

宿薑挑了挑眉也不在意,隻是腦中再次掠過少女那張柔順的臉龐,心裡不免生出一絲異樣。

他有這麼恐怖嗎,讓她怕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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