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子接過茶,沒想到沒說上幾句話,家底就被人猜了七七八八,她微微皺眉,壓著不悅道:“小娘子挺機靈。”
霍嬌知道自己猜中了,還不打算放過她。她自顧自抿了一口茶,又道:“我倒是聽聞郎君在歙州和汴梁有親眷,早在永寧鎮時,他便時時掛念,說要去汴梁尋親的。不過,這次我來汴梁也有月餘,從未見你們走動。大娘子,您說奇怪不奇怪?”
大娘子沒想到這丫頭如此無禮。
這一通話陰差陽錯,戳中了她痛處,她麵色赤紅,搖搖晃晃掩著額頭站起來,指著霍嬌喃喃了幾句,終究是說不出狠話來。
一旁的江管事扶著她,對霍嬌道:“我們大娘子待表少爺不薄,幾次三番主動示好,表少爺性子倔也罷了,你這個黃毛丫頭外人一個,敢這樣囂張,將來不怕裡外不是人?”
霍嬌心道,一個有怨在前的表親,和她這個正頭娘子比親疏?她滿不在乎道:“誰是外人,可不好這麼早下定論的。”
江管事還要理論,大娘子拉著她,輕輕擺手:“罷了,先回去……”
霍嬌見他們要走,心中豁然開朗,和李婆婆一起把家丁搬抬進來的禮物都塞出去:“大娘子還是都帶回去吧,賄賂朝廷命官不可不太好。”
那一整天她心情都不錯,特彆是到了晌午,她躺在榻上打算午休片刻,外麵傳來開門聲,接著是謝衡之壓低的聲音:“她睡了?那莫打攪,我等會再進去。”
霍嬌開心地立刻從榻上蹦起來,她披著外袍,踩著繡鞋跑到小院兒裡,見謝衡之背著一個包裹,手裡還提著個油紙包。
她小聲問:“買給我的?”
謝衡之道:“嗯,花生糕,你嘗嘗。”
李婆婆喜笑顏開,去夥房拿了個青釉碟,叫霍嬌放在碟子裡吃。
花生酥是詹記現做的,碎了不少,但是碎了也香甜。她用手捏著,也往謝衡之嘴裡塞。
謝衡之耳根有些發紅:“很酥。”
那通紅的耳根,讓霍嬌想到方才李婆婆同她囑咐的話,有些不好意思,她趕緊說些彆的:“對了,早上你家親眷又來了。”
謝衡之頓了頓,含著花生糕道:“江管事嗎?”
霍嬌搖頭:“是蘭家大娘子,帶了一大群婢女和家丁來……對了,江管事還說你是表少爺,你們究竟是什麼關係?”
謝衡之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時機告訴霍嬌真相,他並不想騙她。
“我不是他們的表少爺,”他低下頭,小心問:“他們為難你了嗎?”
霍嬌道:“我又不是軟柿子。不過那個大娘子,見你住這裡,好像挺心疼,眼淚都要流出來了,看起來不像演的。”
謝衡之冷笑一聲:“小恩小惠,不要也罷。”
說起小恩小惠,霍嬌點點頭:“來的時候,還帶了不少值錢的東西,全被我打發走了。”
謝衡之歎氣:“給你們添麻煩了。”
過了片刻,他站起來,在院子裡環顧一圈。
稍後,又去了夥房,果然在裡麵提出一個沉甸甸的漆匣。
霍嬌和李婆婆一起傻眼了,這什麼時候藏進來的?
謝衡之道:“慣用的伎倆了,無妨,明日我尋個機會還回去。”
霍嬌愧疚道:“是我沒看住,光忙著和她們鬥嘴了。要不現在就去?”
謝衡之小心將漆匣收好,垂目看她:“今天難得休沐,我想在家中補補眠。”
趁著謝衡之衝涼去了,霍嬌跑回去臥房,把榻又鋪了,還燃了艾草驅蚊:“是官署有蚊子嗎?”
謝衡之困得眼都睜不開,緩緩道:“不是,是他們驅蚊用的是香膏,不曉得什麼刺鼻的氣味,不像這般好聞。”
他說罷,閉著眼甩掉外袍和中衣,鑽進輕軟的薄被裡。
霍嬌還想同他聊幾句,發現他已經抱著被子,頭埋進枕頭裡了。
霍嬌輕聲道:“謝衡之……?”
過去好久,謝衡之有氣無力地“嗯”了一聲。
霍嬌覺得他真是可憐又好笑,她本來想說,她也困了,他能不能往裡去去,給她也挪個位子小憩片刻。
謝衡之長手長腳,隻給她留下個床角。霍嬌手腳並用,把這人推到裡麵去,自己靠著床欄,也躺下來。
一陣清冷的香氣飄來,霍嬌不知睡了多久,揉著眼醒來。
她嗅著鼻子,發現這香,從謝衡之堆在床榻邊平頭案上的衣裳而來。
這大概就是他說的薰蚊子的難聞氣味。
好像也不難聞。
霍嬌看著外麵,居然天色已經擦黑,他們睡了一整個下午。她想把對方叫起來,畢竟明日還要早起,今晚若是睡不著就麻煩了。
低頭一看,她紅了臉,不知什麼時候,謝衡之把她和被子一起裹在懷中,而且……他隻穿著褻褲。
謝衡之的身體,霍嬌其實從頭到腳都看過,但那時候心裡隻想救他狗命,沒有任何旖旎的心思。偶爾訝異他一個窮秀才,體格卻像個武人,胳膊後背一塊塊的腱子肉。
不過畢竟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都說飽暖思……,現在吃飽喝足,霍嬌又想起李婆婆給她塞得小人畫裡讓人麵紅耳赤的內容。
那圖裡的男女,好似就是這樣的姿勢,然後,那郎君的手放在……
霍嬌咽了咽口水,慢慢轉過臉。她欣賞了片刻謝衡之濃密的睫毛,又把目光移到他唇上。
夢中感受到霍嬌的動作,他擰著漂亮的眉,胳膊鬆開又收緊。霍嬌趁機轉了個身,被他按緊了,兩人幾乎臉貼著臉,濕熱的呼吸交織在一處。
霍嬌心跳快得,自己都能聽見聲音。看著近在咫尺的殷紅的唇,她想,雖然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多,但是謝衡之此刻的確是他夫君,他們拜過天地的。
所以,偷偷親一下,不算什麼罔顧人倫的大事吧?
這麼想著,她便已經閉著眼睛貼上去,第一次做這種事總是生澀的,她沒把握好力道,甚至把牙齒撞得生疼,嚇得她趕緊把眼皮撐開一條縫隙。
好在謝衡之大概是真的累了,沒有一絲要醒來的意思,隻是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轉了轉。
事已至此,霍嬌心一橫,乾脆又閉上眼,轉動著脖子,去感受這一小片柔軟的觸感。
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
碰完了,霍嬌像個得逞的小偷,抵著謝衡之的腦袋,想分開。卻發現這人攬得太緊了,她隻能試著側臉移開,慢慢結束這件丟臉的醜事。
不過,沒有等她成功拉開與之的距離,謝衡之慢慢睜開眼,他神色涼涼地看著她:“是不是太過分了?”
紊亂的呼吸拍在她臉上,她徒勞地用手抵了一下——謝衡之皺著眉,低下頭含住了她的唇珠。
熾熱的唇舌裹住了她因為吃驚微張的唇,她頭一次知道,小畫上的人臉挨著臉,話本子裡燈滅了之後,是要這樣的。她揪住擱在兩人之間的薄被,手心出了一點汗。謝衡之得寸進尺,撬開貝齒,情難自禁的按著她的腦袋,在口腔中敏感處一一劃過。
霍嬌不知道他哪裡學會的這些,身體慢慢軟下來。
謝衡之一麵在她口中索取,一麵將她纖細的腰握在掌中,衣褲已經散亂,她感覺到了對方身體的變化,隱約明白下麵將會發生什麼。
她克製著心裡的驚訝害怕,知道真正的夫妻,都是要這樣的。
然而謝衡之沒有繼續下去,他喘著氣鬆開霍嬌。
在一旁等氣息平複了,才俯下身,為她係好衣帶。
夏日徬晚的風不算冷,霍嬌看著謝衡之已經起身,坐在一旁慢慢穿上中衣,立刻清醒了大半。
她裹著被子,在他身後看他。
謝衡之肩寬窄腰,肌肉勁瘦。褪去了方才曇花一現的情欲,他穿上雪白的羅衫,嶙峋的長指在腰間的羅帶上打結。
又恢複了白日裡冷清的神色,與那些出入國子監的館閣文臣無二。
霍嬌以為他會解釋什麼,可他什麼都沒說,兩人之間安靜了不曉得多久,外麵李婆婆大概是聽見動靜,小聲問:“家主,霍娘子,晚膳好了,幾時用?”
謝衡之也似乎才回過神,他愣了片刻才道:“一會兒來。”
他轉過身,理了理霍嬌因為兩人動作而散亂的頭發:“用完膳吧,彆餓壞了。”
霍嬌來汴梁這麼久,第一次知道什麼叫食不知味。她人懵懵的,好像在想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
謝衡之也不知該如何開口,隻能一直為霍嬌夾菜。
晚上霍嬌早早躺下,謝衡之照例在一旁的竹床上鋪好涼席,霍嬌沒多言語,主動吹熄了燭火。
她不知道謝衡之睡了沒有,她是睡不著的,借著月色,她慢慢回過神來。
這麼久,他們夫妻沒有圓房,源頭不是李婆婆說的“霍娘子該主動一些”。而是他不願意。
不願意,為何當眾要娶她,帶她來汴梁。
她從未這樣要求過,甚至一直隱瞞兩人的婚約。
她想不透。
胡思亂想起來,便什麼思緒都湧過來。霍嬌驀然想起當初,阿耶提出兩人成婚之事隱瞞於眾人,給她留一個選擇,他立刻便答應了,會不會……
會不會他也正有此意?
霍嬌心裡越想越冷,忽然發現她對謝衡之其實知之甚少。
她從未見過他口中的同僚、恩師,他也不讓她與官眷們來往,就好像,兩個人都有所保留。
而來汴梁這月餘,霍嬌逐漸放下對他的戒備,她覺得他是個很好的人。但他卻並沒有更進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