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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婆婆見不得年輕人糟蹋身子,主動把熱飯熱菜端上來,就退下去了。
晚上吃的是豬油燜飯,配上現炒的油渣葉子菜,飯香味湧上來,霍嬌立刻就食指大開,隻管自己大快朵頤。
謝衡之便也盛了飯,在一旁動起筷子。
霍嬌偷偷看他。
他們兩家雖然在一個鎮子上,但是隔得挺遠。加上懂事之後,她有了男女大防的意識,沒怎麼一起用過膳。
謝衡之重傷留宿霍家,她與他同食同宿,陡然發現他言行舉止,儀態頗為大氣。進食時跪坐,他腰背筆直,單手捧碗,一言不發。後來他在家中寫信,修長的手指提著竹筆,落墨下筆,字跡風流,最好的寫工師傅也比不過。
霍嬌就不一樣了,沒有長輩教導禮儀,她都是長大了,從同齡的小娘子們那裡囫圇學個樣子。
比如此刻,她坐沒坐樣的歪在榻上,胳膊肘也倚著榻上小幾,謝衡之卻端坐對麵,吃相優雅好看。
謝衡之見她進食慢下來,才開口道歉:“抱歉,剛才是我平白凶你。還有,謝謝你。”
霍嬌自然知道他是謝自己送飯,她瞥了一眼,發現這廝不動聲色,把一大碗豬油拌飯全吃了乾淨。
她酸溜溜地:“不是說官署有膳房,餓不著你嗎?”
“不如李婆婆手藝。”謝衡之歎氣:“晚上還有個同僚的夫人送飯,給我分了一道菜,叫鯉魚焙麵,我嘗了一口……”
他神色複雜:“還好你來找我,讓我尋到口實脫身。”
霍嬌暗自困惑。
她在街邊見過越鴻樓,精致繁複的三層木樓,朱砂色招牌高懸,彩色琉璃瓦,一看就是有口皆碑的百年老店,竟然也有菜做得不好吃嗎?
謝衡之用完膳,又回了官署。霍嬌沒想到他不是生氣的托詞,是真有事,說是近來要編纂一部類書,正籌劃著分工,要有幾日不回來了。
這些日子相處,李婆婆很依賴勤快能乾的霍嬌,她對小夫妻鬨矛盾格外敏感。
她眼裡,許多官人便是小事與娘子不睦,去外麵找解語花,導致關係再難複原。這種事娘子們總是吃虧些。
而且這二人之間總有些古怪,家主人後心心念念,人前卻又情怯。霍娘子則深居簡出,不知道還以為是嬌養的外室。
……似乎考察著家主,隨時打算跑路。
尋著機會,李婆婆便似不在意,先是同霍嬌說了些閨房裡的體己話,又塞了些小人畫給她,怕她害羞,她又岔開話頭:“我今日去常去的那家買花,你猜怎麼?東家說花都沒了。”
霍嬌問:“誰一下子買那麼多花?”
李婆婆道:“說是參知政事家的祁娘子,邀官眷們插花吟詩,全買光了。”
霍嬌頓了頓,輕輕“嗯”了,沒再說話。
李婆婆趁機道:“我聽說今年幾個新科進士的娘子也有去的,對了,還有個家主共事的有個叫祝三娘子的……”
“李婆婆,”霍嬌打斷她:“謝衡之囑咐過,咱們先不與這些權貴交遊……”
李婆婆以為她是怯這些吟詩作賦的場麵,安慰她道:“夫人們交遊,消息靈得很,聽一聽,萬一用得著呢。還可在夫君那裡,增加自己的分量。至於那吟詩,其實翻來覆去就那麼幾首,背一背便是。”
李婆婆看過霍嬌在家裡寫字,寫得極標誌,想必是有些底子的。
霍嬌聽了忍不住笑起來,她自小便是睡在書卷堆裡的,家中賣得最多的,除去佛經和科考教材,便是時下流行的詩詞和話本。
什麼李杜高適白居易,是他們書坊人的台柱子和搖錢樹。白紙黑字寫得不是情調意趣,全是白花花的銀子。
白花花的銀子,那可不得倒背如流。
不過她很少同李婆婆提起生意事,本朝雖不禁商戶與士族通婚,但李婆婆曾是文臣家中的管事嬤嬤,嘴上不說,心裡其實不太看得上商戶女。
“婆婆關心我們,我曉得的。不過我和謝衡之的事,還需徐徐圖之。”她謝過李婆婆的好意,又說了實在話:“況且我小門小戶,和那些世家貴女,也玩不到一起去,反倒招人笑話。”
李婆婆點頭:“是奴家多嘴了。”
霍嬌又道:“而且他們也沒邀我,我看書上說的,這些貴女交遊,都要有請帖吧。算啦,彆庸人自擾了。”
李婆婆一怔:“那好像不是,上次替家主洗衣裳,他袖口裡塞著幾張請柬,都是邀您交遊的。”
她想了想,又覺得霍娘子說得有理:“家主現在正是各路權臣樂於拉攏的,不過你們考慮的更在理,此時還是明哲保身更好。”
這回輪到霍嬌發怔了,直到外麵有人敲門,她都還在走神。
李婆婆打開門,發現是那日的婦人——謝衡之家一表三千裡的親眷。
由於提前打好了招呼,李婆婆嫻熟地道:“是江管事吧,我們家主不見客,請改日再來。”
說罷便要關門。
沒想到,這次來的不隻是江館事,幾個小廝和年輕婢子,攙著一個兩鬢微白的貴女,身後還跟著幾個身強力壯的家丁。
那人被圍在中間,一身深黛藍色斜襟織錦裙,腦後梳著禿髻,慈眉善目,神色柔和,手中捏著一串綠絲紫檀珠。她身邊的三四個婢女,各個穿金戴銀,華服豔麗。
不等霍嬌起來,幾個婢女便不動聲色地將李婆婆擠到一邊,一群人塞滿這個小院子。
霍嬌家這小院子,確是很小。院中隻有一顆粗壯碧綠的石榴樹,樹下放著她的搖椅和一張茶床,其餘地方,除了一條石頭鋪的窄路,都穿著麻繩,晾曬衣裳被子。
這麼多人進來,隻能在一排略顯淩亂的床單中衣間穿行,尤其是那些衣著考究的婢女,各個皺著眉嫌棄地四下張望。
霍嬌知道這幫人有備而來,便坐在搖椅上托著腮,等著他們說話。
江管事因來過一次,算同霍嬌熟悉,主動開口道:“娘子,這是我們蘭家的主母。”
霍嬌沒起身,虛虛做了個福:“大娘子早。”
大娘子沒應霍嬌,自己在院中轉了一圈,又去看這小宅子的臥房和夥房。夥房堆滿東西,隻一個舊方桌和兩隻條凳,大約是用膳所在。臥房中一張黑黢黢的羅漢榻,不遠處擱著一張小竹床,想必是眼前這通房丫頭睡得。
她不禁紅了眼眶,搖著頭道:“衡兒如何住的是這樣的地方……”
霍嬌見她神色不似作偽,本來憋了一肚子要懟她的話,先壓下去,隻看這些人究竟要演什麼。
大娘子一旁的婢女撫著她的後背,細聲道:“表少爺也是個犟脾氣,隻要開口,夫人還能委屈他分毫?”
大娘子有口難言,隻是搖頭歎氣。其他人便一起七嘴八舌的安慰她。
說了好半天,大娘子才仿佛發現霍嬌,衝她點一點頭,和藹道:“小娘子怎麼稱呼?這段時日辛苦你照顧衡兒了。”
霍嬌道:“我姓霍。”
大娘子聞言,在江管事搬來的黃梨花木圈椅上坐下。她一雙手拉著霍嬌道:“霍娘子,我看你們拮據,給你帶了些什物,你一定喜歡。”
說罷,她從小廝手中接過一個沉甸甸的黑漆螺鈿妝奩。打開來,裡麵擺著香氣撲鼻的瓶瓶罐罐。她一一介紹,胭脂是托人從揚州買來,口脂是法雲寺附近潘家鋪子的,桂花頭油則是杭州的琳琅水粉鋪,冰裂紋白釉瓶裡的香脂是進來新出的“雪中春信”,各個價值不菲,都是好東西。
霍嬌的確沒見過這麼精巧的玩意兒,很好奇地看了幾眼,不伸手去接,也不道謝,隻笑著道:“大娘子,您同我家郎君親眷深情,他都知道。不過他今日不在,娘子可白跑了。”
江管事小聲對大娘子道:“表少爺今日,應當是休沐日。”
二人互看一眼,大概是覺得謝衡之躲著不見他,了然一笑,大娘子應付著霍嬌道:“無妨,我們這幾日也是閒著,在霍娘子這裡閒聊片刻。我與你一見如故,很是喜歡你。”
霍嬌也沒閒著,同是商賈人家,她從幾個地位較高的婢女、管事的神色口音裡,也有了一點自己的猜測。
“李婆婆,備點兒茶,”霍嬌笑盈盈道:“大娘子也不是汴梁本地人吧,我聽著帶點兒歙州口音。”
大娘子略有驚訝,神色不變道:“也對,也不對。不知霍娘子何處人?”
霍嬌大大方方道:“我和郎君一樣,都是浦縣永寧鎮人,他未曾同您提過?”
“那他倒是沒說過。”大娘子一聽她這樣說,便知道謝衡之未將家醜透露給彆的女人。欣慰之餘,也曉得眼前這小娘子在衡兒眼裡分量不重,便放下幾分提防:“江南水鄉,怪不得霍娘子生得如此嬌柔昳麗。”
李婆婆隨便泡了兩杯散茶,端上來放在霍嬌麵前的茶床上。
“大娘子謬讚,”霍嬌捧了一杯,端到大娘子麵前:“歙州的龍香油煙墨,久聞其名,那地方也是人傑地靈。我聽聞歙州世代皇商,後人一半住在汴梁,廣開商路,結交豪紳。一半留守歙州,研製新墨,這家人,好像就姓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