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後胸口起伏急促,幾息之間無數念頭閃過,她目光一沉抬手指向李守清,怒道:“好你個妖言惑眾的道士,竟用命數讖言來誆騙皇家,罪該當誅!”
她要維持跟皇帝的母子情份,要有太後的尊榮,就必須認定這道士是個騙子,他所說的命相之言都是假的。
李守清見這變故早已嚇得不輕,他怎麼也沒想到讓他斷命相的生辰八字竟是太後和陛下的。
李守清前一刻還覺得自己見到了青雲之路,可下一刻便陷入絕境了。
他甚至都不知該為如何自辯,若說他斷的命相是真,那太後娘娘不會放過他,若是承認自己所斷命相所說的假,那便是欺君之罪。
甚至是在陛下讓他在看到那生辰八字測凶吉時就沒想過給他活路。
李守清再無那仙風道骨方外之人的姿態,他朝前方男人跪拜求饒:“陛下饒命,陛下饒命!是小民學藝不精所有偏差,小民往後再也不敢為人斷命理了。”
梁太後怒火更盛了,是她要治他的罪,不向自己求饒,卻趴著朝蕭元熾求饒。
梁太後惱怒地道:“還不將他拖出去!”
可殿內的內侍們無人敢動。
蕭元熾垂眸抬了抬手,很快羽林衛進來捂住了李守清的嘴。
蕭元熾:“李道長在京中享譽盛名已久,想來為京中不少權貴測過吉凶,斷過命理,為其排憂解難不少,也不知這裡頭李道長學藝精不精?不如去千機衛裡好好順一順。”
李守清瞪大了雙眼,滿是恐懼,他早就聽聞千機衛掌酷刑,這進去一遭隻怕是生不如死。
而根本不容他有任何反應,便被羽林衛拖了出去。
溫眠透過屏風看到陛下慢悠悠地端起茶盞喝了一口,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似的往這邊偏頭望了過來,“這場戲好看嗎?”
溫眠本能的朝前麵的梁太後看去。
梁太後覺著蕭元熾這話便是故意在奚落嘲諷她,她麵色變了又變,手裡死死攥著那張寫了生辰八字的紙,一言不發地扶著張嬤嬤的手離開了。
蕭元熾也頗覺意興索然,扶著小幾正準備起身,忽而一道淡青色的身影自屏風後麵走出來,朝他行了大禮,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地顫抖,“民婦,謝陛下聖明為民婦洗脫汙名。”
蕭元熾揉了揉眉心,目光朝那邊定的久了些,那模糊的身影便在刺痛的眼睛裡變得清晰了一些,“溫夫人,你還未回答朕的問題。”
什、什麼?溫眠怔住。她原是見陛下要離開,可陛下幫了她,她得當麵謝恩才是。才鼓足了勇氣從屏風後麵出來。
可陛下說她沒回答他的問題?
陛下何時跟她說話了?
她回想著剛剛的情形,難不成那一句“這場戲好看嗎?”是在問她?
“陛、陛下英明,那等鬼蜮伎倆自是騙不過陛下的慧眼。”溫眠磕磕絆絆地說出誇讚之言。
蕭元熾眼神變得有些古怪,“慧眼啊。”
站在不遠處的汪任聽了都忍不住打一哆嗦,這溫夫人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還是從來都沒有察覺到陛下眼疾一事?
溫眠後知後覺腦子嗡的一下發現自己說錯話了,姨母曾隱晦地提過陛下似乎眼睛有疾,知情者都諱莫如深。但她來往承明殿這麼多次很少遇上陛下,也不敢去看他,她自然不會注意到陛下的眼睛。
今日情急之下竟然說錯了話。
她急出了一身冷汗,抿著唇想說什麼補救失言之過,可腦海中一片空白。
殊不知蕭元熾聞到了她身上那股桃香似乎變的濃鬱起來了。
蕭元熾閉了閉眼睛,“溫夫人起來吧,往後不用行如此大禮。”
“謝陛下聖恩。”溫眠忐忑不安地站了起來,她偷偷地覷了陛下一眼,陛下還是寬和的,沒有計較她剛剛的失言。
“不知溫夫人往後有什麼打算?”蕭元熾問道。
溫眠有點拿捏不準陛下的意思,昨晚她已經知道了太後娘娘是想要她接近陛下,陛下同樣也知道。
可她萬不敢有這種心思,興許她是該表明自己的態度,絕對不會有任何冒犯陛下的想法。
“民婦會等流言平息後,請姨母儘快為民婦尋一合適人家出宮嫁人。”
這話說完,汪任都忍不住抬眼看去,這溫夫人向來安分,否則也不會真能照顧瑞王殿下這麼久,不過是不是也太安分過頭了?她難道沒有聽出陛下話裡的意思嗎?
溫眠心裡有點緊張和羞赧的,不管怎麼陛下到底是男子,她當著他的麵說出此話,到底是有些不自在。
過了半晌陛下都未回話,這殿內靜得讓溫眠感覺有些不安。
陛下為何不言不語,難道是對她方才的話還有不滿嗎?
蕭元熾拂了一下腰鉤上鑲嵌的玉石,似有好奇地問:“夫人想嫁怎樣的人?”
溫眠沒想到陛下會問她這個,她猶豫了一會小聲回道:“性子溫柔、待人寬和便可了。”
蕭元熾挑了挑眉,“如此簡單?不若,朕也幫你選一選?”
溫眠呼吸都屏住了,她不可置信的抬起頭,見到陛下唇邊帶著淡淡的笑容,那雙眼眸烏沉如墨。
她緩緩福身,紅著臉謝恩:“民婦,多謝陛下。”
若陛下真的肯幫她挑選,那她今後或者真能安穩度日了。
——
欣太嬪在長春宮裡著實等的憂心焦急,尤其是聽到張嬤嬤說是太後娘娘找了清風觀的道長合了八字測出的相衝相克之命。那清風觀的名聲她早就聽說過,尤其是李道長都是勳貴們的座上賓。若真是那道長說阿眠命格不好,那可怎麼辦啊!
“主子!主子!”知雨匆忙地跑了進來,她臉上帶著喜氣,“主子剛剛聽聞太後娘娘下令了,宮內若是誰還傳那些神神鬼鬼的流言統統拖出去打四十大板!這一頓板子下來誰能受的住?想來那些嚼舌根的都不敢亂說了。”
知雨現在可高興了,這樣沒人敢說姑娘命格不好了。
欣太嬪臉上也有了笑容,太後娘娘會如此下令,那應是承明殿那邊有了結果,阿眠應是無礙了。
這時賀姑姑也走了進來,“主子,奴婢聽說是那清風觀的道長故弄玄虛招搖撞騙被羽林衛拖了出去。好多宮女太監都看到了。”
這下欣太嬪算是放心了,阿眠沒有白白冒險,陛下真的幫了她。
等到溫眠回到長春宮側殿,欣太嬪已讓人做好的一桌佳肴美酒。沅沅在奶娘懷裡吃飽了睡得正香甜。
“阿眠你不能喝酒便沾沾唇。經此一事後,願你都能事事順意。”欣太嬪先一飲而儘。
溫眠碰了碰酒杯,聞著淡淡的酒香,心中也安定了許多,她還要跟姨母分享一好消息。
“姨母,陛下說他也會幫我掌眼挑選合適的人。”雖沒有喝酒,溫眠臉上泛著紅暈,麵若桃花。
正暢飲的欣太嬪楞了一下,“當真?”
溫眠點了點頭。
欣太嬪大喜,“這是喜從天降!有陛下掌眼,那可比……”可比太後那裡可靠多了。
不過陛下怎麼會管起了這事?不管是什麼原因,這對阿眠來說太好了。
欣太嬪摟住溫眠,“阿眠,這次姨母給你送嫁。”
溫眠輕輕地“嗯”了一聲。
——
這一夜注定有許多人無法入眠。
太後懿旨一下,那傳遍後宮的流言漸漸地平息了。
尤其是那清風觀的李道長被帶走時狼狽的模樣都被宮人們私下描述的繪聲繪色,那股神秘玄妙之說蕩然無存。
魏少瑩怎麼都想不通眼看著就能把那溫氏趕出宮了,為何會出了如此大的變故。
她讓侍女去找了哥哥,求了哥哥許久,他才答應幫她這個忙,才讓李道長出手的。
不過就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寡婦,一個無權無勢的弱女子,隻需一些流言便能將她逼入絕境。
可如今她全身而退,而享譽盛名的李道長竟然折損了。
魏少瑩感覺到有些害怕,她不知道會不會查到她。可她讓巧佟去做的沒有留下痕跡,即便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她心緒不寧,輾轉反側了半夜,好不容易才睡著。次日方醒,魏少瑩不見往日侍奉的巧佟,心下越發不安。她正要著人去尋,卻聽有人來報,巧佟昨夜裡失足掉到湖中溺死了。
魏少瑩臉色慘白坐在榻上,身體微微顫抖地看著家中為她送來的新侍女。
侍女低眉斂目,輕聲說:“姑娘,國公爺得知此事很是震怒,他讓您安分守己,早日獲寵懷上龍嗣,莫要再徒生事端。二公子被國公刑了家法,如今臥病在床,望姑娘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