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依舊是晴空萬裡的好天氣,沈齊收拾齊整,照舊出門了。
杜珍娘收拾好家務,從壓箱裡找出自己的首飾,擺在匣子裡一一驗看。
這些都是她的嫁妝,當初出嫁,杜家人生怕她被看輕,又被妯娌們比下來,費心費力的籌備了一份嫁妝,樣樣都是拿的出手。
比如杜珍娘現在手裡這隻玉蘭花銀簪,鑲嵌了一顆碩大的珍珠,下墜銀流蘇,走動間一搖一晃,精巧美麗。
杜珍娘搖了搖簪子,還是覺得該先把東西收拾出來,如果真要變賣首飾,她得挑幾樣不起眼的,剩下的的確要留著撐門麵。
同住在王府後街的這些妯娌們,大概是人閒嘴碎,刻薄起來能羞的人鑽地縫,杜珍娘可沒興趣成為她們嘴裡的談資。
“娘!看什麼呢!”
沈知汝的聲音突然從窗戶上冒出來。
杜珍娘被女兒的聲音嚇了一跳,撫著胸口說:“彆咋咋呼呼的,我在整理東西,有些首飾舊了,不時興了,該送進金銀鋪子裡炸一炸,改改式樣。”
沈知汝喔了一聲。
“等你長大了,這些東西都留給你,好不好?”杜珍娘把繞進屋裡的女兒攬到身前,試圖從匣子裡找到一個適合小姑娘戴的式樣。
沈知汝偏頭,左扭右動,偏不肯如杜珍娘的意,嘴上說著:“我不要這個。”
“為什麼不要啊,這些首飾多好看。”
“戴在頭上麻煩,不能跑不能跳,還不如拿絲帶一係,方便。”
杜珍娘啞然失笑,她都快忘了,小時候她也不耐煩打扮,一聽到娘要給她梳頭,跑的飛快。
她也不繼續為難女兒,把釵環收拾好:“去吧,去找你弟弟玩去。”
沈知汝嗯了一聲,下榻跑的沒影了。
她在堂前屋後轉了幾圈,沒找到弟弟的影子,一拍腦門,這個時辰,弟弟八成是在後巷子裡,跟同輩一起說話呢。
果然,沈知汝在後巷找到了烏泱泱一群人,大孩小孩男孩女孩,都湊在沈知瀾的身前,沈知瀾正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講著故事。
沈知汝聽了半截,也入了迷,蹲在角落裡繼續聽著。
沈知瀾一早起來講到現在,早就口乾舌燥,此刻終於把一個《睡美人》的故事說完,正要起身時,旁邊的沈潭堂兄已經遞了個竹筒過來,裡麵裝著已經晾涼的茶水。
沈知瀾接過竹筒咕咚幾口,唔,總算是活過來了。
“我的故事說完了,你們的故事呢?”
人群裡有個沈知瀾記不清名字的堂兄說:“我們也要講故事啊?可是我不會唉”
沈知瀾耐心解釋:“也不一定非要故事,你從彆人那邊聽到的新鮮事,說書人講的故事,都可以。大家都湊在一起,就是玩嘛。”他用鼓勵的眼神看著對方,對方終於鼓足勇氣,說了一個他從外公家聽到的,野豬下山的事。
沈知瀾聽得耳邊叮咚一聲,機械音提示,八卦值+1
他露出愉悅的笑容。
沈知瀾剛剛有自我認識時,發現自己穿的還是皇親國戚之家,樂的多喝了半碗奶。然後他很快就明白了什麼叫樂極生悲。
皇親國戚不假,問題是含金量忒低。
茂州是茂王的封地,整個區域的賦稅隨茂王取用。問題是他是旁旁旁旁支,跟嫡係茂王的血緣都出五服了,見麵後,人家認不認識他,都還是個問號。
況且,初代茂王是個繁殖狂魔,一口氣生了十五子十女,父生子,子生孫,幾代下來,宗親的數目多不勝數,親戚關係亂著呢。
就比如現在,後巷口待著二十幾個年齡跟沈知瀾差不多的孩子,保不準裡麵還有他的叔叔,叔爺爺,大侄子,大侄孫呢。
幸好,沈知瀾五歲生日那天,開啟了一個“八卦係統”,隻要他聽到各種傳聞軼事流言蜚語,就會根據八卦程度,獲取八卦值,可以用來兌換各種東西。
他的美好生活呀,就全靠這個八卦係統了。
一個堂兄說完,沈知瀾繼續鼓勵下一個說。雖然隻有1八卦值,但他不嫌棄蚊子肉小。
這些孩子們平時沒什麼好玩的,最中意跟沈知瀾瞎聊,因為他可能拿不出什麼好玩具,但一定知道最有趣的玩法。
眼看著太陽升起,溫度轉熱,沈知瀾大手一揮,讓各位親戚先回家去,等傍晚涼快了再出來玩。
雖然依依不舍,但他們還是一哄而散。
沈知瀾轉過來看旁邊的沈潭,“潭堂哥,你要不要來我家吃甜瓜?”
沈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擺手,“下午來吧,我先回去幫我娘乾活,她一個人提不動重東西。”
沈知瀾沒繼續邀請,搖搖手回家了。
在他的嚴正抗議下,終於獲得了自己的小房間,就在姐姐的隔壁。
沈知汝剛才聽故事入了迷,忘了自己的正事,這時候回了屋裡終於想了起來,她神神秘秘的說:“弟,我知道一個驚天大新聞!特彆厲害那種!你要聽嗎?”
沈知瀾擺出魯豫臉:“真的嗎?我不信。”
“當然是真的,不信我說給你聽!”沈知汝巴拉巴拉,就把昨晚聽到爹娘說的事情都講了出來。
沈知瀾一陣窒息,頓時覺得爹娘不靠譜,說這種消息也不背著人!不對,他們背著人了,是姐姐半夜醒了,夜深人靜,這才聽到的。
也怪不著誰。
沈知瀾一邊聽著八卦係統提示+10的動靜,一邊應答姐姐,“啊,是這樣嗎?”
沈知汝說完頓時變成苦瓜臉:“不是都說我們家很有錢嗎?怎麼娘還會為了銀子發愁?我要不要少吃一碗飯?或者以後不要新衣服了?”
“一碗飯一件衣裳哪兒就變窮了?這些事情該爹娘操心的。”
“可是娘都把首飾翻出來了”沈知汝小聲反駁著。
她小大人似的歎氣,一張稚氣的臉上寫滿憂鬱:“我要是快點長大就好了,長大之後就能出門賺銀子了”
沈知瀾沉默了,轉過來安慰姐姐:“我們家不是有祿米可以領嗎?秋收之後就會發,到時候就有錢了,按照爹的輩分,能夠領到一百五十石的糧食,怎麼樣都夠吃了。”
“一百五十石?那究竟是多少?”
“一石大概是一百二十斤?一石米可比姐姐你還要重。”
沈知汝頓時喜笑顏開,“那麼多啊!那可要吃好久好久,根本吃不完喔!”
她的擔憂來的快去的也快,算明白一百五十石到底有多少後,立刻快活起來,重新恢複了活力,嘰嘰喳喳說起自己的事情。
但沈知瀾作為靈魂上的成年人,卻不容易像她那樣開心起來,而且開始思考,家裡是不是真的入不敷出?
祿米聽著的確很多,都快趕上外麵一個七品官的俸祿。但實際用起來,卻不能這麼算的。好衣裳要不要銀子?請客吃飯要不
要銀子?出門要不要排場?迎來送往,親朋好友壽辰,要不要送上貼心的禮物?
什麼,都不送?一頂丟了朝廷宗室臉麵的帽子扣下來,誰擔當的起?
而且因為有祿米發放,所有宗室都是不能經商,不能科舉的,被牢牢固定在位置上。
沈知瀾願稱之為,死要麵子活受罪。
所以姐姐說家裡銀子不湊手,他是真覺得,有八成可能。
但是爹娘都不提,他也不能巴巴捅出去出主意,又該怎麼辦呢?
沈知瀾皺眉苦思起來。
沈知汝看著弟弟圓乎乎的臉蛋,擺出思考者的樣子,忍不住戳了戳他的臉。
沈知瀾立刻嚴肅起來,“戳臉以後會流口水的!”
“哈,我偏戳我偏戳!”沈知汝樂不可支,攆在弟弟身後,非要戳到不可。
兩姐弟又鬨騰起來。
沈知瀾圍著家裡跑了幾圈,氣喘籲籲的抬手:“休戰休戰,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仗著人高,沈知汝慢悠悠走過來,還是戳了一把小臉蛋,這才慢慢說:“什麼好主意?”
沈知瀾嘟著臉,暗暗把這事記在小本本上,這才指著後院的兩棵杏子樹說:“看!”
圓滾滾的杏子藏在樹葉裡,散發著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