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徹底黑透,袁向紅才進家門。
白江河心不在焉和她閒聊幾句,自覺鋪墊夠了,便問:“你這些天忙得腳不沾地,四處主持開大會,不知道留沒留意近些日子的流言蜚語。”
他眼皮下搭,偷瞟袁向紅。
袁向紅敷衍接口:“什麼流言?”
白江河簡略說:“外頭近日有不少我跟謝茉的流言,說我倆不清白。”
袁向紅挑挑眉,眼睛閃爍著幸災樂禍又自得的精亮。
問完話,白江河悄悄觀察袁向紅的神色,愈看愈是相信自己的判斷。
外頭的流言蜚語果然是袁向紅搞出來的。
心底的火苗“蹭”地點燃。
“向紅,這是個人作風問題,不是單是我和謝茉的私人問題,這關係著我的前途。”
袁向紅回來前,白江河已經把事情前前後後仔細思量了幾遍,按捺下躁動的脾氣,心平氣和跟袁向紅溝通。
“就你還跟我談前途?”袁向紅丁點不在意白江河難看的臉色,譏誚道,“你爸擱上頭震懾著呢,你就畏手畏腳,這不敢乾那不敢做,一個蘿卜一個坑,向上的路越走越窄,人越來越少,彆人不下來,你怎麼上去?三年進兩級,還不夠寒摻的,現在這個大環境,就是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通天路都到你跟前了,你還磨磨蹭蹭不敢下腳,嗤,就你這芝麻粒大小的膽子,趁早歇了往上爬的心思,不被彆人反拉下馬就不錯了。”
她擰身在沙發上坐下,又說:“你可真不隨你爸。”
白江河怒吼:“你是不是壓根不在乎我的前途,更瞧不上我的理想目標?”
袁向紅翻了個白眼,冷冷一哼。
白江河當即急了眼,憤怒地踢了桌子一腳,口不擇言:“要不是謝茉提醒,我就算被人搞死都還蒙在鼓裡!”
不料,袁向紅瞬時炸了。
袁向紅的火氣甚至比他還大。
她猛地站起來,本就被繼母攛掇出來的脾氣再壓抑不住,狠狠推了白江河個踉蹌,氣急敗壞問他:“你一個人偷偷去找謝茉了?!什麼時候?在哪裡見的?”
袁向紅當然冒火,白江河背著她偷偷私會謝茉不說,現在還聽從謝茉的話來質問她,試問哪一個妻子能忍住不發火。
“所以,擔心自己前途是假,目的幫謝茉擺脫流言,是吧?”
“你竟還敢存花花心思,把我的警告當耳旁風,安生日子過夠了,是吧?”
想到這幾天袁向紅參與的大會,主持的批鬥場麵,手段變本加厲的狠辣。再者,他去見謝茉麵對妻子到底心虛。
白江河的火氣底氣一齊熄了,閃爍其詞:“就是湊巧碰上了,再說邊上還有其他人呢。”
袁向紅翻了兩白眼,嗤笑:“你當我是謝茉那蠢貨呢,信你的隨口瞎扯。”
謝茉現在也變了……
此時回想起那個讓他從頭涼到腳的嫌惡眼神,心口如同挨了一記悶拳。
白江河惱羞成怒:“不信你去問問王大媽。咱們都是夫妻了,我是一心想和你好好過日子的,偏你處處疑心,還時時刻刻貶低我,威脅我,是你從沒預備安生和我過日子吧?所以才毫無顧忌地任由流言散播。”
“那你說為什麼外頭都在說謝茉被拋棄,”袁向紅抱臂譏諷,冷斜一眼,“不是你始亂終棄?”
她隻在旁人問起謝茉時,含糊言辭,再引導幾句,那群長舌婦便加注惡意揣測自由發揮,將一個天之嬌女貶入臭溝渠,畢竟人性本惡,能有幾人能拒絕把高高在上的人拉到泥地裡,再踩兩腳的快·感呢?
謝茉已被描述成被人玩過的破鞋,嗬,看她以後再怎麼清高!
“我對你還不夠好麼?”袁向紅拍了拍白江河肩膀,“嗯?”最後的語調慵懶又冰涼,毒舌吐信般。
白江河情色僵硬。
艱難扯了扯嘴角,他說:“那咱們夫妻一體,萬一有心人把話頭一轉矛頭指向我,到時候掛累了你就不好了。”
“再說,我前程更好,也能給你麵上多添幾分光彩。”
說著,他也沉思起來,不知道擴散到什麼地步,這個事在單位裡的影響深淺,要不要做點什麼。
斷人前程,猶如殺人父母,袁向紅知道這個理,這個男人對前程出奇看重,他爸以他升遷為挾,他便乖乖順從娶了自己。
“我會留意。”她最終說。
若是還同現今一般,那就放任自流,若是火有轉向的苗頭,那就乾預打壓。
瞧她麵色,白江河到底沒把和謝茉在王大媽跟前唱和的說辭講出來。
他眼簾垂下,幽深瞳孔淬著冷芒。
膽大妄為,有蠢不自知的毒婦,一定要想辦法擺脫。
和她躺在同一被窩,他感覺窒息。
他快受不了了。
謝家。
章明月掛上電話,轉去餐廳收拾碗碟。
謝茉跟上去幫忙,舊話重提:“媽,您剛才提到白副市長,他這邊有什麼事了嗎?”
“你那天跟我與你爸講,你聽到一些白國棟男女作風問題的傳言,我這幾年跟人稍微打探了一下,也聽著些。”章明月湊到謝茉耳畔,壓低聲說,“說他年輕時在這方麵確實不檢點,和當時他們醫院的一個年輕小護士走得近,不過小護士不認,很快就組建家庭生了孩子,這事後來就不了了之了。”
“這之後,白國棟倒沒再傳出什麼花花事來,又是十多年前的事,慢慢就沒人再提了。”章明月把碗碟放進水槽,打開水龍頭。
謝茉把絲瓜瓤遞到她手邊,追問:“那這小護士現在在哪裡工作?”
“該是還在醫院,她那時的結婚對象就是他們醫院的醫生,姓徐,名字知情者也記不清了。不過他去山區參與山體滑坡救援時,意外身故。哎年紀輕輕的,挺可惜。”章明月把洗涮乾淨的碗碟放在棉布上瀝乾。
謝茉唏噓:“是挺遺憾的。”
稍頓了頓,她問:“那這護士再婚了沒?”
章明月笑著說:“這些閒話不知道過了幾道手,再具體的,給我透信那人也不知道了。”
謝茉略失望地“哦”了聲。
忖度半晌兒,她試探著跟章明月說:“媽,其實我一直有一點想不明白。”
章明月回身把端過裝著剩下饅頭的籠屜,嚴實蓋上紗布,放進櫥櫃,聞言隨口笑說:“什麼不明白的,說出來媽媽幫你參謀參謀。”
母女倆擦乾手到客廳,謝茉抱著章明月的手臂,挨著她坐下。
她垂著眼瞼,略赧然說:“我先前和白江河就差挑明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似被章明月含笑的目光鼓勵,謝茉凝眉認真道:“可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跟袁向紅連結婚證都領了,即便袁向紅使手段逼婚,可是以白副市長的能為手腕,倘是不樂意,這婚斷不能結得這麼快,所以,隻能是他本身便讚成這樁親事。”
章明月不禁怔住,而後眼中神采一劃,不由地點頭。
“端看白副市長的生平履曆,便可推斷,他對仕途有極大的野望,甚至不乏鑽營投機之舉,由此可知這人必是勢力的。”
章明月笑而不語,目光卻亮得驚人。
謝茉偏頭看著章明月,說:“既白副市長並非高風峻節,大公無私之人,那麼他放棄我,而選擇袁向紅就不合理了。”
“功利一點說,袁向紅她爸隻是一個大學後勤主任,雖有一定名望,但於白副市長的助益微乎其微,縱使袁向紅她爺爺在省裡現今身居高位,但一是他人已臨近退休之齡,而爸爸正處壯年,事業進入急速上升期,是中央黨報都點名誇讚過的政治明星,不出意外的話,前路定比袁老爺更高遠。白副市長能有今日地位,定不會短視到看不透這一點。”
“所以,”謝茉平鋪直敘,“一定是在更大的利益驅使之下,白副市長才做出這般看似不合理的選擇。”
這也是謝茉近幾天琢磨出來的。從結果倒推,多來幾回,總能發現不對勁的地方。
鑒於謝濟民對捕風捉影傳聞付之一笑的態度,章明月顯然是更好的影響對象。
她會把她的話放心上,並付諸一定行動。
因此,謝茉選擇把她自己的推測對章明月和盤托出。
章明月做了多年的婦女主任,人脈遍布全市,在打探消息這方麵比身居要職,萬眾矚目的謝濟民來得更不動聲色和隱蔽高效,有她加入,想來用不了多久就能挖出白國棟掩藏在笑麵之下的肮臟麵目。
為了讓章明月提高警惕,將注意力更多地投放於白國棟身上,謝茉將前世看到的事情,稍加改動講述起來。
“這兩天在單位聽說了一樁發生在外地某縣的冤假錯案,說有人想整當地的一名官員,便舉報他給特務露信,去他家一通打砸搜檢,找到一封還沒來得及送出去的紙條,上麵透露了一些政·府機密,全家當場被拉走,後來有人察覺不對勁,偷偷去比對筆跡,才發現紙條上的字根本不是那人的。”
輕輕搖了搖章明月略崩緊的手臂,謝茉眼含深意地說:“話說回來,白副市長個人作風歪了,這心術泰半不正。他能對枕邊糟糠妻不忠誠,又能對僚屬有幾分仁義?”
“不要危言聳聽。”
章明月雖如此說,但眼神無焦,明顯陷入深思中。
“古人都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謝茉低頭,“媽媽我擔心……”
此刻的章明月內心波浪掀天。
自齊老下放,她便擔心老謝,而靖市近來的情勢每況愈下,的確不容樂觀,老謝會被那群豺狼虎豹盯上嗎?
興許已經盯上了……
章明月的心一沉再沉。
人無傷虎意,但要有打死老虎的能力。
確實得準備防範起來了。
她目光不自覺轉向謝茉,對女兒真正刮目相看起來,相應地也生出了更多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