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 12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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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明月一把攥住謝茉搭她臂彎的手指,百感交集地驚讚:“茉茉,你令媽媽刮目相看,媽媽不及你敏銳明辨。”

她之前根本沒朝謝茉剛才所說的方向去想,隻把事情圈定在小兒女私情的範疇,如今轉換頭緒,略一尋思便認同了謝茉的推測邏輯。

謝茉見章明月已然準備鄭重對待白國棟的問題,一直高高吊著的心才算稍稍安定,瞥見章明月欣喜麵色裡不可忽視的疑惑,她手心微汗。

不過,她對這個問題早有預備。

怪到常勝將軍不打沒準備的仗。

謝茉僅在內心產生一刹那的氣虛,一眨眼心態複又平和,章明月絲毫不察。

“咱家哪怕沒與白江河他們家結仇,或多或少,也算有齟齬了,於是我就多琢磨了些。”

“我先把他們家放在敵對的那方,再設想他們不安好心……”謝茉對對手指,乾巴巴窘笑兩聲。

她將臉埋進章明月肩窩,撒嬌似的挨挨蹭蹭,小小聲抱怨:“我可不敢給爸爸說這些,聽著了一定會說我想得太多,鎮日疑神疑鬼,然後再來幾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唯恐天下不亂’之類的批評。”

“我這叫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揣測敵人。”

章明月揉了揉她腦袋,笑著說:“你這丫頭竟然編排起你爸爸了。不過給媽媽說也一樣。一轉眼,我閨女成長得這麼優秀,都讓媽媽始料不及了。”

謝茉羞赧笑笑,故作傲嬌地抬抬下巴,說:“那您以後可得習慣我的優秀。”

章明月笑斥:“大言不慚。”

接著又是一番殷殷叮囑:“不過,千萬不要緊逼自己,也不要過分憂慮,還有我跟你爸在呢,我們倆還沒到躲兒女身後享清福的年紀,且得繼續發光發熱。”

謝茉眉眼彎彎,點頭表示明白:“嗯。”

兩人說笑一陣,謝茉便辭彆章明月上樓回自己房間了。

站在通往二樓的階梯上,謝茉偏臉回望,章明月正站在客廳中央一臉柔和地看向她,這道長久的視線穿過一室韻黃的光影,在謝茉心頭打下“家”的印記。

這一回,這棟小樓不會再歸於混亂冷寂,謝家人也不會再落到那般冤苦屈死的境地。

謝茉回到房間,坐到了書桌前,拉開左側抽屜。

果然在抽屜最深處放著一個雕梅花紋的四方木盒,木質油潤,上手沉甸甸的,應是有些年頭的老物件。

謝茉打開木盒,裡麵整齊疊放著一遝信。

她隨便抽出兩封展開一看,果然是白江河寫給原主的信。

略略掃過幾眼,撲麵而來的油膩差點沒把謝茉眼睛糊住。

左一句海燕,右一句暴風,接著便是明誌,一副“爾等凡人皆可退下”的睥睨姿態,雖然從中可見他確實讀過幾本書,浸潤過那麼一點墨水,但他字裡行間表露他好高騖遠,更確切地說是中二。

給原主描述的未來願景,類同後世“承包魚塘”的霸總。

謝茉眼皮跳了跳。

偏偏原主很推崇他這一套,每回讀他信時都心潮澎湃,像一團熾烈的火照亮了她平淡枯燥的生活。

有的信紙都被翻出毛邊了,可見她對這些信的珍視。

幸好倆人尚處曖昧階段,並無露骨文字落於紙上,又原主矜持,回給白江河的信裡更無顯著可抓把柄。

謝茉不想讓章明月見到這些信,便去打了一盆水進屋,把信紙從信封裡掏出來,然後一齊扔進水裡,頓時水漫上來,洇濕吞沒了那些文字。

隨即她將斑斑駁駁的信紙取出,放在窗台吹乾,回頭把它們當做廢紙燒掉。

做完後,謝茉休息了一會兒,又把簡易木架上的書細細瀏覽了一遍,用當下的話說,都是能幫助她思想進步的書籍。

前兩天,章明月在家來了一次書籍大清理,謝茉房間的小小書架她也沒放過。包括樓下書房在內,充滿現在所謂的資產階級靡靡思想的文學作品,都被她趁夜裡家中沒有外人時收起來鎖到地下室了,現在放在明麵上的書籍大都又紅又專,多是資料工具書,黨內刊物,文學作品隻剩無掛礙的。

總之,與現今宣傳的潮流精神背離,甚至不完全貼合的,都被收起來了,以免它們成為攻訐謝家人思想不純粹不堅定的證據。

謝茉從抽屜裡翻出兩張空白信紙,抬頭印了報社名稱。她拔開鋼筆帽,卻遲遲沒下筆,筆尾戳著臉頰思緒飄走了。

該找一個怎麼合理不突兀的理由可以光明正大在醫院打探消息呢?

其實在章明月說出白國棟年輕那會兒的桃色傳聞之前,謝茉便已決定去醫院察訪,在醫院工作時,白國棟不足而立,不可能像如今這般嚴謹周密,老練而不留痕跡。

貿貿然去打聽肯定不可取。

需要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

低頭時,餘光瞄見待寫的那張稿紙,謝茉腦門“叮”地一聲有了主意。

把明日要交的稿件擱置一旁,謝茉又抽出張空白紙揮筆寫起來,下筆如有神助,文思泉湧,一氣嗬成。

一個小時後,她揉捏酸痛的手腕,捶捶僵坐許久的腰背,目光不離寫滿的紙頁,流溢著笑意。

報社在一棟二層小樓裡,內部可用雜亂無章來形容。兩人對坐一張辦公桌,桌上不是攤開的書籍就是報刊,用過的沒用過的稿紙到處飄,現在天熱,即便一大早,也有那不耐熱的抓這本書呼啦啦扇起來。

謝茉驚險穿過辦公區,敲響主編室的門。

“孫主編,請您看看我這份申請。”

謝茉把昨晚的成果,整理謄抄後呈遞給報社主編。

“你想做一期醫療領域勞動模範的報道?”孫主編一邊掃讀,一邊端起搪瓷茶缸子不經心地問。

謝茉說:“也不止勞動模範,我閱讀了咱們報社和幾個地區往期的相關報道發現,大家好像都偏重報道工業、工廠、工人的報道,對醫院、醫生、護士則所提寥寥,還有一點,即便報道模範,也都聚焦在勞動模範這一單一領域,我們為什麼不擴大視野範圍,看看除了勞動模範本人,那些在背後默默無私奉獻支持著他們的家人,是不是一樣有值得我們稱頌謳歌的地方?”

“英雄偉大,可在英雄身後的父母妻兒難道就不偉大麼?”

孫主任擱下稿紙,推了推厚重的黑框眼鏡,擰眉說:“嗯,你說的有理,角度也很新穎,我原責任批準,但還需要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稍頓了頓,他看著謝茉,就說:“這樣,小謝啊,你先回去,我回頭給你答複。”

這一等就到了第二天下午,好在結果是好的,孫主編讓謝茉先去了解了解情況,在寫一篇稿子交給他審閱,至於最終會不會登報,到時候還要再研究研究……

謝茉目的達到,已是心滿意足,見不見報倒是無所謂。

趙嫂子那邊其實沒什麼好挖掘的,夢境中,袁向紅也隻透露她小兒子為非作歹,犯事被抓去礦區勞改,後來白國棟給她撈出小兒子,趙嫂子幫他栽贓陷害。

沒有趙嫂子小兒子犯事的具體罪名,也沒有犯事的確切時間。

這便沒法追查,隻能一直留心關注著。

謝茉飛騎到醫院時,太陽已朝西斜墜。

她把自行車停在門衛處,看門的大爺搖著蒲扇,目光炯炯,不錯眼瞅著進進出出的人,瞧見謝茉朝他走來,便站起來,笑問:“小同誌有事?哪個單位的?”

謝茉從挎包裡記者證遞給大爺,說:“大爺您好,我是咱們市報的記者,咱們市報準備寫一期稿子,報道咱們醫院的模範員工,您人頭熟悉,能不能給我說道說道?”

大爺一拍大腿,興致勃勃說起古來。

謝茉聽了兩個故事,一看大爺一副滔滔不絕的架勢,趕忙插嘴問:“大爺您故事可真多,不過您口中的模範太多了。”

“現在大家都鉚足乾勁,建設祖國,人人都是積極進步的模範,不如您講兩個英雄故事吧,英雄的旗幟更鮮紅耀眼。”

大爺開始講起來,不一會講到徐醫生:“哎,小徐醫生去世時才二十五歲,結婚不到一年,孩子才出生呢。再說,他那時候前途正好,再乾一年半載就要提乾了。”

謝茉強忍急切,問:“那徐醫生的愛人?”

“小柳是咱們醫院的護士,一直沒再婚,一個人把孩子拉拔大,很不容易。”大爺喟歎。

謝茉眼神一閃,說:“徐醫生的愛人真了不起,一個人養大英雄遺孤,我想去見見她,了解更多情況,您知道去哪裡找她嗎?”

大爺爽快說:“她在耳鼻科,不過今兒她休息,應該在家,她家就在後麵的家屬院,你去大院打聽打聽,很好找。”

謝茉道謝,掏出紙筆又說:“那您也把其他英雄的住址都說一下,我回頭也去走訪看看。”

門衛大爺把自己記得清的說了,還說記不清的回去幫謝茉打聽,謝茉忙不迭道謝,收起紙筆揮手跟大爺道彆離開。

此時,夕陽已緊貼地平麵,天色漸漸昏沉。

謝茉準備回家,探訪的事明兒一早再來。

沒走出多遠,謝茉驀地回頭,總感覺後麵有視線盯在她背上。

凝眉逡巡幾圈,並無可疑的人。

謝茉稍稍放心,踩腳踏的速度卻更快了。

騎行一段,回看三四次均未發現可疑人,謝茉緊繃的心緒漸緩。

腦中不由地嘗試把各方所得信息梳理整合於一處。

十多年前,年輕未婚的柳護士和已婚醫院領導白國棟傳出桃色緋聞,柳護士駁斥緋聞,並很快和徐醫生結婚生子,徐醫生婚後不到一年意外去世,他即將升職的事人儘皆知,可謂板上釘釘,而徐醫生的遺孀柳護士拒絕再婚,選擇獨自一人帶大孩子。

整件事,乍看正常,卻經不起推敲,透著絲絲縷縷,難以忽視的蹊蹺。

最令人費解的一條便是柳護士年輕貌美卻不再結婚,成為單親媽媽。

謝茉不敢斷言,柳護士和徐醫生的婚姻是否為一場交易,柳護士孩子爸爸的身份是否存疑,柳護士和白國棟是否至今仍在隱秘地聯絡。

諸多的不確定之下,她不能莽撞地去見柳護士套她話,以防打草驚蛇。

謝茉打定主意先去醫院家屬大院,鄰裡鄰居地最清楚彼此情況,隻要探聽到一絲蛛絲馬跡證明上述猜測是真的,也不需要她再去苦巴巴抓什麼實在證據,她隻要把這個事巨細靡遺地講給章明月聽就行了,章女士作為共和國女戰士,有豐富的鬥爭經驗,不是她能比的,絲絲細微的痕跡和線索便足以助她按圖索驥,查出證據,拿捏白國棟。

理清思路,謝茉身心都輕快來。

夕陽的餘暉鋪展在路麵上,一地深深淺淺的金紅,道路兩旁的枝葉也描上層金邊,徒增幾分瑰麗的熱鬨。

隔著暖橘色的光,謝茉眼中的種種景致在她心中畫出濃墨重彩的一筆。

倏地,眼前光線暗了幾度。

謝茉的自行車轉入一段狹長的巷道,道兩旁的楊樹高大茂密得離奇,枝條樹葉在她頭頂結成一張密密實實的網,遮天蔽日,光線暗沉。

謝茉不禁一怵。

她剛要竭力飛踩腳踏板,儘早逃離這條巷道,突地,從斜前方的樹乾後走出三個流裡流氣的年輕男人,吊兒郎當晃到謝茉跟前,不由分說攔住她去路,把她團團圍住,口裡還嬉皮笑臉輕薄調戲著。

“姑娘要去哪裡,用不用哥幾個送送?”

“長這麼漂亮,沒人護著一不小心再被……噯,嘿嘿,姑娘彆怕,從今兒起咱們幾個罩著你。不過,咱們兄弟也不是冤大頭,不做白工。”

“陪咱們看兩場電影,回頭吃飯再敬哥們幾個一圈,很容易吧?”

“你要是想給咱當對象,也可以……嘿嘿嘿,怎麼樣,答不答應?”

謝茉埋下臉,握著車把的手背繃起青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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