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愚昧的人，就越相信有人無法反抗的神。
據說醫生就是最早的無信者。
當他們開始嘗試使用祈禱之外的方法救治病人的時候，就不再相信所謂天注定的命運。
頓頓頓頓——嗝！
李沐沐猛灌下一瓶葡萄糖溶液，打了個氣嗝。
對於這場手術她沒有任何把握。
如果這是自己的腦袋，她倒是不會有什麼心理負擔。
但這是彆人的腦袋。
大腦組織可不像肌肉或者內臟一樣，沒聽說誰練武能練到腦漿子裡去的。
一不小心就是萬劫不複。
“準備好了嗎？”
沈心石換好新的手套，開口問道。
“準備好了！”
“彆緊張。”
“我沒緊張。”
“你不緊張，手抖什麼？”
“剛才血壓有點低，還沒恢複過來。”
沈心石搖了搖頭，拿過注射器，對準王雲霄額頭的眼睛一針紮了下去。
手指頭粗細的針筒，他一口氣打了四針，確定那個眼球裡的瞳孔完全擴散開之後，這才拿起剛剛鏽蝕過的手術刀，開始從邊緣處解剖。
李沐沐站在旁邊，偷偷咽了一口唾沫。
“看什麼呢？把你那個紅繩拿出來！”
“喔！”
沈心石手上的動作迅速而又精準，一邊切割一邊用眼角餘光看向李沐沐。
“你知道紅蓮聖母使用的這個紅繩的來曆嗎？”
“……不知道。”
“這原本是寺廟道觀裡麵用來串東西的絲線，比如說念珠玉墜之類的東西。紅線有安神和辟邪的作用，後來編織成繩結，可以用來施展一些驅蟲驅邪的小法術。”
“喔……”
“後來天王神教在南方起事，那位教主是個學貫中西的天才人物，土洋結合自己研究發明出了一係列的邪術妖法，其中就包括這套紅繩法術，專門用於驅鬼辟邪。”
“原來如此。”
李沐沐心想自己確實不了解這段曆史。
不過在沈心石的講解下，自己緊張的心情倒是平複了許多。
“過去的紅繩就是用普通染料染紅的線繩，沒有那麼大的神通。但天王神教的紅繩妖術，是以傳說中的地獄之花曼珠沙華為原料編織出來，寄托了無數亡者的怨念與仇恨……那個年代死了很多人，你知道吧？”
“知道。”
“我估計你知道得也不是很清楚，畢竟都過去幾十年了，當事人多半都已經不在人世。再過幾十年，這段曆史說不定會被扭曲成什麼樣子。”
“過去的事情暫且不提，隻說這紅繩妖術傳到紅蓮聖母這一代，在她手裡又經過了一番改造，注入了更多的亡魂執念。你知道這執念是什麼嗎？”
“因果？”
“說因果也沒錯，但這個因果具體體現在哪裡呢？”
李沐沐想了想，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就在這裡。”
沈心石指了指王雲霄頭頂上的怪異眼球：“這世上的神魔妖鬼千千萬萬，數不勝數。但你家有你家的神仙，我家有我家的神仙。沒道理說我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的，我們都不知道你是哪路貨色，你卻非要跑到我們家裡來作威作福。”
“神龕上沒它們的位置，它們卻非要來分一杯羹，這就是因果。”
“紅繩牽因果，天不收你我來收。懲奸除惡，隻殺不渡。讓罪有應得之人償還血債，方能告慰亡靈。”
“你隻有完全接受紅蓮聖母的這種思想，才能徹底掌握她的神術。”
“當然，這並不代表我認同她這種極端思想。現代熱武器殺人的效率比那幾根繩子高多了，這麼實用的能力隻用來殺人而不是救人，完全是暴殄天物。”
沈心石挪動了一下手術刀：“來，現在輪到你上手了。”
“啊？我……我要怎麼做？”
“這顆眼球後麵已經生長出了許多肉根，刺入到了他的大腦當中。你用紅繩從這個縫隙處伸進去，纏住所有的肉根，我們一起動手，爭取把它一次性地拔出來。”
“好！”
李沐沐活動了一下手指，經過沈心石的一番話療，她現在雖然不敢說有什麼把握和信心，但至少也成功放鬆下來了。
王雲霄同學，咱水平有限，是死是活你可要自己把握住。
紅繩探出，從手術刀切開的縫隙中鑽入王雲霄的大腦。李沐沐閉上眼睛，仔細感受從指尖傳來的悸動。
出乎意料的，這眼睛紮根紮得並不深。
也可能是腦溝比較平滑，讓它無處受力？
“好了嗎？”
“差不多吧，我再看看……”
“準備好，倒數三二一，跟我一起用力。”
“我說我再看看！”
“三！”
沈心石拿過手術鉗，夾住已經切割好的大眼珠子。
“二，一！走！”
李沐沐隻來得及繃緊紅繩，就眼睜睜地看著沈心石把那麼大塊肉噌地一下拔了出來。
王雲霄的身體驟然繃緊，纏繞在他身上的拘束帶一根根爆開，連帶著放在旁邊承裝手術器械的托盤都撞飛了出去。
“注射安定劑！”
也許是他的身體恢複能力過於強大，拔除眼球之後，額頭上恐怖的空洞立刻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閉合。與此同時他的身體也開始出現前所未有的劇烈反應。
還不等注射器將藥物推進身體，王雲霄一拳就將屁股底下的手術台砸出一個大洞，仰頭發出不似人類的怒吼，掙紮著就要爬起身來。
“所有實習生和護士都出去！”
沈心石似乎早就已經見慣了這種場麵，一邊吩咐其他人退出手術室，一邊讓李沐沐按住王雲霄，轉身從旁邊拿起一個榔頭，對準王雲霄的腦門就是狠狠一下。
榔頭直接彈飛了出去，毫無效果。
李沐沐失聲尖叫，那一榔頭不僅沒讓王雲霄消停下來，反而刺激到了他的某根神經，全身上下所有毛孔就像是燒開水一樣同時噴射出白色的氤氳蒸汽，一個鯉魚打挺就從手術台上跳了起來，全身肌肉開始膨脹。
李沐沐原本是按著他的肩膀，結果在這猝不及防之下隻能摟住他的脖子，差點被他甩飛出去。
“王雲霄你給我老實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