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去年夏天,長公主哪怕是佩戴麵紗,不開口說話,全身也散發這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惡臭,至此,長公主便不怎麼愛出門了。
駙馬當年雖是賦閒文官,但筆下牡丹名動天下。
宋知書千辛萬苦,花費了許多銀子,借來了駙馬當年最出名的畫作《國色天香》,花了一年的時間,廢了無數繡線繡品,最終繡成了這幅幾可亂真的《國色天香》,隻待一鳴驚人。
宋知書想到這裡,心裡寬慰了不少,便也不再哭了。
而另一邊,紀平安因為身體孱弱,宋老夫人免了她許多禮,讓她先休息幾日,再見其他人,還專程讓人一大早請來了回春堂的李大夫為她診治。
宋老夫人在原作中出場並不多,在今日之前,紀平安也一直以為宋老夫人和原作中的宋家人一樣惦記著原主的家業。
這會兒陡然在穿越後擔驚受怕中受到關愛,紀平安心裡湧起一股暖流。
讓李大夫進來之前,紀平安先一步讓冬春拿來了銀針,紮針之後調整了自己的脈搏。
紀家確實經營有不少藥鋪,原主也確實對醫術頗為感興趣,興趣來時還收集了幾十套的銀針。
這次過來時,原主怕路上有什麼頭疼腦熱,於是讓人在馬車上備了一些常備藥和一套銀針。
所以,紀平安說自己懂醫術,冬春和牧聲也沒有覺得有什麼奇怪。
李大夫給紀平安把脈,眉頭皺起來就鬆不開了,然後一個勁兒地搖頭。
“李大夫。”紀平安將手收回來,“我這病也不是一日兩日了,許多名醫都看過。”
李大夫歎息道:“老朽已經見識過紀姑娘的醫術,自然知道姑娘心明如鏡。在下隻是惋惜,紀姑娘年紀輕輕卻得此怪病,身體虧空嚴重,隨時有性命危險。”
“醫者不自醫,想來是我福分太淺了。”紀平安淡淡地笑著,手腕垂下,帝王綠的鐲子襯托得那一截手臂細嫩白皙。
李大夫:“不過紀姑娘也不必灰心,天無絕人之路,老朽有一位師弟,在公主府當職,專職為公主治病,他技術高超,興許能有辦法。”
“公主府?”
紀平安身子微挺坐直,“長公主嗎?”
李大夫:“正是。”
本不知道該如何擺脫宋府的紀平安忽然有了想法。
宋懷章的大男主之路上,有無數紅顏為他鋪路。
原主是其中之一,長公主也是。
在書中,長公主因為駙馬離世,大受打擊,罹患怪病,身染惡臭,變得敏感易怒,不喜見外人,唯有宋懷章一人,翩翩君子,白玉為骨,在麵對長公主時神色自若,眼神中沒有一絲異樣與嫌棄,可謂皎皎貞素,侔夷節兮,令長公主寡居多年的心再一次有了悸動。
但是長公主深知自己年齡比宋懷章大,又身懷缺陷,隻能暫時壓製自己的感情,直到許久以後,宋懷章從西域尋得了一枚失傳已久的凝香丸,治好了長公主的怪病,讓長公主徹底對他死心塌地,成為宋懷章無數次被懷疑陷害置於死地時的保護傘。
那麼,如果她能在宋懷章得到長公主好感前,就治好長公主的病,是不是長公主也會變成她的保護傘?
紀平安定定地看向李大夫。
但是,她一個商戶孤女,怎麼讓長公主相信她呢?
她一沒有過往履曆,二沒有經過官府的行醫資格考試,進行行醫登記。
偏遠鄉野,沒人會去查遊醫資格,但這是皇城腳下,一切都查得很嚴。
除非她能找人作保,並在治病時過一手保人,以助手的名醫為長公主治病。
等有了長公主依托,再求長公主寫推薦信,破格參加行醫資格考試,得到在皇城的行醫資格。
比之李大夫,她有絕對的信息差。
就像上次的張李氏的病,李大夫沒見過,其他人沒聽過,所以才遲遲診不出來,但她不一樣。這本書中的人沒見過的病,她大約都在讀書時從書中,從論文裡,從老師的指導中學習過,有絕對的優勢。
她所擁有的,原主的錢,是宋家盯上她的‘禍’。
她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醫術,施醫贈藥,隻留下一部分足夠下半輩子生活的,散儘大部分家財,在民間積累聲望,讓誰都不敢輕易拿捏她。
思及此處,紀平安莞爾一笑,挑釁道:“李大夫,我不信這世間會有人醫術比我好。若是那人醫術當真精湛,那麼長公主的病又怎麼會遲遲不見改善?”
紀平安想賭一把。
雖然從她依稀模糊記得的原文裡無法知曉公主所患的病到底是什麼,該怎麼治,但是,賭一把,不會輸。
惹怒了長公主,大不了一死。
原作作者為了讓宋懷章完美地占有原主這個錢袋子,給原主的設定可是近親皆無,若無丈夫,死後財產須儘收官府。
她若是被長公主賜死,錢財也落不到宋家手上。
聞言,李大夫不滿道:“紀姑娘,昨日我還以為你是個謙虛的人,沒想到內心居然如此狹隘自負。俗話說,天外有天,紀姑娘還是不要坐井觀天的好。”
紀平安:“既然李大夫說得那人那麼厲害,不知他敢不敢和小女子比試一二。”
李大夫:“一言為定。”
說吧,李大夫氣衝衝地離開。
紀平安想了想,打開了隨著馬車帶回來的大箱子。
這隻是原主隨身帶著的,還有一些東西從水路過來,還沒到。
紀平安從裡麵翻出一大疊銀票,塞到了冬春手裡,一秒不到,紀平安又給拿了回來。
不對,銀票也不行。
她若是治不好長公主,被長公主賜死,家產被官府接收,官府肯定會清點家產,銀票麵額太大了,常往來的錢莊都有記錄,就算冬春說是賞的,彆人也不會信。
萬一冬春帶著銀票去兌換,惹上一個私藏的罪名,那反而會害了她。
可是若不給冬春留點東西,她一死,冬春一個小丫頭就無依無靠了。
紀平安想了想,把壓箱底的所有碎銀子金瓜子全拿了出來,塞冬春手上,“冬春,這是你家小姐給你的嫁妝,你收好。”
冬春笑眯眯地把錢揣兜裡,藏得深深的,生怕紀平安後悔,“謝小姐賞,但奴婢不嫁人,一輩子跟著小姐。”
“小財迷。”紀平安打趣道。
冬春得意地笑:“奴婢是小財迷,但奴婢也是小姐您的貼心小棉襖。”
紀平安噗嗤一聲笑了。
趕明兒有時間,把銀票兌換成銀元寶,再花出去換成碎銀,多給這丫頭存一些。
……
李大夫從內宅出來,宋懷豫站在出府必經之處,雙手背負在身後,站在桃花樹下。剛入春,桃花花苞繁多,卻隻開了幾朵,偶有葉片落下。
但此時,宋懷豫瘦削的肩膀上已堆了不少葉片,顯然已經等了許久。
李大夫上前,恭敬問道:“宋二公子等在此處,可是有話問老朽?”
宋懷豫深邃的眼睛動了一下,“李大夫,煩請誠實告知我,紀姑娘身上的病症如今到底到什麼境地了?”
李大夫:“脈相微弱,虛不受補,身子就像一個破了洞的屋子,怎麼也填不滿。唉,老朽從醫三十餘年,也是第一次看到這種脈相。以老朽微薄的醫術來判斷,這病沉積多年,若是心平氣和,小心調理,還有得三四年可活,若是受了刺激,心情起伏過大,怕是一二年也就到頭了。”
墨色的眸子忽然染上哀色,但是轉瞬即過。
宋懷豫說道:“聽聞李大夫師承名門,不知師門中可有能人能治此病?”
李大夫:“倒是有一個。”
宋懷豫:“可否請此人來宋府一趟?”
“放心。”提到這個,李大夫脾氣也上來了,山羊胡翹出了十分怒氣,“不爭饅頭爭口氣,他就算是不想來,老朽這個做師兄的也會把他綁來。”
說完,李大夫翹著山羊胡,告辭離去。
宋懷豫看向桃花樹,深不見底的眼中仿佛有無數情緒:“桃花春色暖先開,明媚誰人不看來。”
“春深欲落誰憐惜。”宋知音忽然從後探出身來,手中桃花樹枝伸到宋懷豫眼前,打趣道:“宋二哥來折一枝?”
宋懷豫問道:“你怎麼過來了?”
宋知音:“爹爹和大哥在書房,久等不到二哥,所以讓我過來尋你。剛才你和李大夫在說話,我就沒打擾。”
宋懷豫:“我知道了。”
……
書房內。
宋尚書將一份案卷遞給宋懷豫,“這是我和你大哥一起修改過的,你看下,還有沒有什麼疏漏。”
宋懷豫接過。
這是昨日張石案子的卷宗記錄整理。
司錄參軍是朝廷上下內外心照不宣的跳板,也就是鍍金的地方。
宋懷豫兩年任期將滿,將由開封府上報,調職升任空閒職缺。
開封府的案子但凡是大案,都是府尹主理審判,功勞自然是府尹的,司錄參軍隻能得一個辛勞。
昨日張石的案子,雖是普通百姓之間的問題,案子很小,卻因為人心猜測鬼神亂語,使得案子充滿了奇幻色彩,完全可以作為宋懷豫的政績提出來,謀求一個更好的官位。
宋懷豫閱讀完卷宗後說道:“父親,大哥。第一個發現張李氏葦席異樣,察覺張李氏沒死,以及冰水救人的,都是紀姑娘。這卷宗模糊了許多細節,將所有的功勞歸結到了我的身上……”
“行了。”宋尚書擺了擺手,“你隻需要告訴我,是不是你去揭穿的張石,是不是你抓人拿人尋找的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