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既出,張石心知自己徹底完了,癱軟在地上。
張李氏還在為張石求情。
宋懷豫歎息道:“慣子如殺子,你平常如果不是故意放縱,好好教他何為孝道,他又何至於犯下大錯?”
“可是大人。”張李氏哭喊道:“我兒子很孝順啊,他是不小心的,他以為民婦真的死了,才想著一把火燒乾淨。而且,他明明手裡沒錢,明明可以直接挖個坑將民婦埋了,卻還變賣家產,為民婦收屍,舉辦喪儀,大人,這難道還不正說明他是一個孝順的孩子嗎?大人,小石頭他隻是好吃懶做,人並不壞啊。”
“無可救藥。”宋懷豫再度搖頭,看向王半仙,“王半仙,你裝神弄鬼,胡說八道,誤導張石毀屍滅跡,可知罪?”
王半仙:“大人,小人也隻是依照張石說的故事猜的。”
宋懷豫:“嗯?”
王半仙立刻認罪。
這個案子並不大,卻內藏乾坤,波折連連,宋懷豫理清楚了一切,但司錄參軍隻有審案的權力,並沒有判案的權力,隻能讓師爺將案件記錄,等候府尹大人最後裁斷。
師爺走過來讓張石在案卷上畫押,張李氏還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看著著實可憐得很,師爺心下憐憫,勸說道:“你都三天沒吃過東西了,身體本就大虧空,就彆折騰了。律法無情,但你並沒有真的被害死,也並沒有真的被火化,你兒子罪責很輕,即便最後判了,也關不了多久。”
“是、是嗎?”張李氏眼睛又紅又腫,她是個不識字的婦孺,哪裡懂朝廷律法,還以為兒子犯了殺人的死罪,這會兒聽到師爺這麼說,心寬慰了不少,連忙帶著張石給師爺磕頭感謝。
……
忙了許久,天都黑了。
冬春攙扶著紀平安上馬車,紀平安故意晃動身子,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
宋知音伸手撐了紀平安一把,“小表妹,你這身子骨也太弱了。”
紀平安虛弱地回以微笑,“胎裡病,讓表姐見笑了。”
宋懷豫深深地看了紀平安一眼,翻身上馬。
拐了三條街,到了宋府。
天黑了,宋府的大門本該已經關上,但是因為宋懷豫他們一直沒回來,宋家人派人等在門口守著,便一直沒關門。
紀平安在馬車上補了不少粉,這會兒臉色看起來就更白了。
紀平安和冬春跟在宋懷豫和宋知音身後。
內宅後院,宋懷豫將紀平安送到,便要告辭了。
他拱手行禮,臨走時,忽又回身說道:“紀姑娘,你……醫術很好……”
“久病成良醫罷了。”紀平安謙虛微笑。
宋知音目光曖昧地在紀平安和宋懷豫離去的背影之間遊走,笑著拉著紀平安往裡走,“奶奶,娘,我們回來了。”
“怎的回來的這樣晚?”
進門,宋夫人便開了口,見著紀平安又是一陣誇讚。
紀平安羞怯地低頭,行禮。
原小說裡,原主隻是一個邊緣性的nc,著實沒有怎麼詳細描寫過。第一次出場的時候,原主已經入住宋家許久了,正因為當初進門第一天禮儀不夠周到,被下人嘲笑,而宋懷章就是這個時候站了出來,教訓了下人,讓原主對他有了第一波好感。
原主一個土生土長的人尚且做不到萬事周到,紀平安這個局外者就更做不到了。
於是行禮時,紀平安假借病弱,一頭栽了下去。
冬春默契地扶住紀平安。
“哎呀,這是怎麼了?”宋老夫人問,“快,快坐下。”
宋知音在宋夫人陳婉瑜旁坐下,解釋道:“奶奶,娘,小表妹自小體弱多病,這一路舟車勞頓,風塵仆仆,剛才她在回來的路上就已經很不舒服了,怕是撐到這會兒,身子已經透支了。”
“哎呀,可憐的孩子。”宋老夫人握住紀平安的手,小手冰涼冰涼的,“小小年紀,怎生身子這般弱?”
紀平安掩唇咳嗽,語氣虛弱,“世間難萬全,平安的生活已經遠超許多普通百姓了,自然不能樣樣皆得幸運。”
“唉……”
瞧著紀平安臉色煞白,宋老夫人更心疼了,立刻讓人將熱著的飯菜端上來,撿著那清淡有營養的給紀平安夾菜。
宋夫人和側室蕭曼,蕭曼的女兒宋知書見紀平安確實身子柔弱,帶著病態,也不好多說什麼,叮囑了幾句,就各自離去了。
紀平安吃了飯,宋老夫人也心疼她身子病弱,讓下人趕緊帶她去準備好的房間休息。
回到了房間,身邊僅有冬春一人,紀平安才徹底放鬆下來。
這一天,神經緊繃比加班還累。
好在順利過關,宋家人也相信她體弱多病了。
紀平安撿了幾塊冬春帶來的精致糕點和水吃下,剛才為了儀態和病弱,她壓根兒沒吃多少東西。
紀平安休息了,冬春卻還不行,她必須和牧聲一起將馬車上備好的禮物拿出來,重新整理包裝,在第二日呈上。
本來應該今天就給的,實在是時辰太晚,不合適。
第二天,紀府的禮物到了。
陳婉瑜打量著匣子裡的珍珠翡翠,忍不住感歎道:“倒都是一些寶貝。”
“這成色瞧著真好。”
屋內就母女兩人,宋知音也不講規矩了,抓住陳婉瑜的手臂撒嬌,“娘,你皮膚白,這個翡翠鐲子襯你,那這珍珠項鏈,您能送我嗎?”
陳婉瑜白了她一眼,“瞧瞧你說的。難不成紀府沒給你準備見麵禮?”
宋知音:“有是有,都是些布匹衣料,沒這珍珠好看。”
其實宋家好歹是從一品的官員之家,家裡不少首飾玉器,不至於一串珍珠都眼熱,但東西雖然多,都是從祖上傳下來的。宋知音是尚書府的大小姐,平素活動多,宴會多,總要出門,需要很多首飾支撐門麵,這穿來戴去,總是那些大家都認識的‘舊物’,珍貴雖珍貴,有底蘊也確實有底蘊,但一直沒新的出現在身上,到底還是顯得近兩年不景氣了一些。
“唉……”陳婉瑜將珍珠項鏈掛到宋知音脖子上,“你父親和你兩位哥哥瞧著俸祿不少,可是家大業大開銷也多,娘手裡頭不寬裕,委屈你了。”
宋知音安慰著陳婉瑜,“娘,我瞧著小表妹這次來帶了不少好東西。你上次不是說,年前投在米莊裡的錢都賠了,府裡的虧空填不上,怕爹知道了怪罪你嗎?小表妹如今是自己人,以後在宋家免不了吃喝用度,大家必然是要相互幫襯的。娘,我們要照顧她許多年呢。”
“我知道你的意思。”陳婉瑜又摸了摸那碧綠清透的翡翠,“平安進了門,自然就是一家人了,這一家人不說兩家話,自家人有了麻煩,當然是要幫忙的,隻是平安才剛失去父親,孤身一人來到汴京,這時候咱要是開口向她借錢周轉,怕是會讓她和咱生了芥蒂。好在你小表妹父親死前給咱們送來了一批銀子,暫時能撐一陣子。”
“我瞧著小表妹是個大方的人,興許知道了咱的困難,自己就開口了。娘,你且彆太憂心。”
宋知音將珍珠項鏈取了下來,小心放到盤子裡,喚來貼身丫鬟碧綠帶回房裡,就去彆處串門了。
她性子開朗,嘴甜又會撒嬌,一圈下來,宋老夫人給了她一對耳墜子和一串白玉手串,大哥宋懷章分了她一套文房四寶,二哥宋懷豫又將收到的名家字畫給了她,側室蕭曼轉增了綠鬆石發簪。
宋知音收獲滿滿,臨走時還特意揚眉瞧了十分不滿的宋知書一眼。
宋知書哼了一聲,“娘,那綠鬆石的發簪我也想要。”
宋知音是嫡姐,大夫人自然是緊著她,所以宋知音出門在外,身上不缺金銀首飾,她就不一樣了,她是側室生的孩子,蕭家早就敗落,沒多少壓箱底的東西給她當門麵。大夫人總是克扣她們東西就算了,這怎麼指名道姓送她們的東西,宋知書還來討要呢?
簡直欺人太甚。
蕭曼性格不是那種愛爭的性子,隻說道:“知音是你的姐姐,你和她爭什麼?”
“這是我爭嗎?分明是她欺負人。”宋知書氣得眼眶紅了一圈,“你總是這樣,幫著外人欺負自己女兒。你不爭這口氣,我自己爭。”
說完,宋知書絞著繡帕,轉身跑了。
回到屋裡,宋知書越想越生氣,趴在桌上哭了許久,碧綠安慰道:“四小姐,你彆哭,咱們這不是還有長公主嗎?”
宋知書抹了抹眼淚,“我就是不明白,娘為什麼每次都不幫我,隻讓我無底線的謙讓三姐。我知道三姐是姐姐,我也不是真的想和三姐爭一個高低,我就是想贏一次,就一次,想讓娘以我為榮,站在我這頭一次。碧綠,你明白嗎?”
“奴婢明白。”碧綠為宋知書擦著眼淚,“過幾日便是長公主生辰了,屆時,小姐這次將為長公主精心準備了一年的壽禮呈上,一定能露博個頭彩,贏得長公主的青睞。”
宋知書點點頭。
長公主是皇上的長姐,比皇上大了十二歲,是大業最尊貴的公主。
五年前駙馬為救陛下,意外喪命。長公主和駙馬青梅竹馬,感情甚篤,駙馬的離世給了長公主很大的打擊,以至於長公主一病不起,好幾名太醫聯合救治了半年,這才保住了長公主的性命。
隻是這性命保住了,長公主卻得了怪病,一開始腹部越來越僵硬脹痛,到前年冬天開始,長公主隻要一開口就吐出臭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