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律律——”
“嗚嗚嗚……”
山丹草原上,當吆喝著怪聲的近萬回鶻援軍加入對峙,擋在他們麵前的三百山丹將士仿佛汪洋大海上的一片扁舟,隨時都有可能沉沒。
回鶻人仿佛占據了整個山丹草原,四麵八方都是他們的人。
唯一讓劉繼隆慶幸的,便是他們絕大多數人都隻是身穿皮襖的牧戶,而且其中還有老人和女人的麵孔,根本無法形成戰力,隻是看著人多罷了。
他的目光掃視這一眼看不到邊的回鶻隊伍,手中的破甲錘未曾放下。
那錘子十幾斤沉重,可他單臂平舉最少一盞茶的時間,這份力氣讓回鶻將領不敢鬆懈。
黠利也絲毫不懷疑劉繼隆能在自己做出多餘動作前,一錘子結束自己的性命。
忽的,回鶻隊伍中傳來了嘈雜聲。
劉繼隆餘光看去,隻見一批身穿棕色紮甲的甲兵騎馬緩緩走出,加入到了前排的三百回鶻甲兵中。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回鶻一方的甲兵達到了六七百人的規模,而隊伍中也走出了一名身穿更高級甲胄的將領。
他看模樣二十出頭,身旁跟著十餘名甲騎,其中一人舉著大纛。
劉繼隆打量了一下,發現他與黠利的大纛不一樣後,他便知道這是甘州回鶻中的兩個部落。
“黠利,這個漢奴就這樣把你嚇唬住了?!”
那二十出頭的回鶻人緩慢催馬上前,可隨著他靠近劉繼隆,他臉上的輕佻也漸漸轉變為凝重。
體型可以說謊,但兵器卻說不了謊。
十幾斤的錘子可不是正常人能用的,況且像劉繼隆那樣平舉半天紋絲不動。
這青年凝重著抬手,示意身後甲騎駐足的同時,自己也沒敢上前靠近劉繼隆。
“嗬嗬……龐特勒,怎麼不繼續上前了?”
儘管被劉繼隆的錘子指著,可黠利還是冒著冷汗嘲諷起了那青年。
麵對嘲諷,龐特勒並不上當,而是目光掃過劉繼隆及其身後。
隻是一掃,龐特勒心裡就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三百甲兵並不足以威懾他,可架不住這三百甲兵麵對近兩萬人包圍還紋絲不動,哪怕這兩萬人有大半都是女眷和老人。
儘管同樣是甲兵,可經曆生死的甲兵和訓練出來的甲兵卻是兩種生物。
況且,雖然同樣是甲兵,但劉繼隆那方的甲兵甲胄明顯要比己方甲胄厚實。
倘若這隻是甘州唐軍的冰山一角,那與甘州唐軍為敵,絕不是一件好事。
龐特勒臉色陰晴不定,劉繼隆也將目光投向他,用吐蕃話冷冷開口:
“龍首山以南是我們的土地,你們現在立馬撤回龍首山以北,我還可以既往不咎。”
“不然,我會上奏張甘州,讓張甘州提兵去與你們可汗好好聊聊!”
吐蕃話是過去近百年的河西通用語言,即便回鶻人南遷甘州不過十年,但許多人都能聽懂吐蕃話。
正因如此,麵對劉繼隆的警告,回鶻甲兵們都露出了憤怒的目光。
可惜他們的憤怒無濟於事,更重要的是黠利和龐特勒的想法。
黠利現在一動不敢動,但他依舊沒有鬆口。
龐特勒在衡量,他在衡量與劉繼隆爆發衝突值不值當。
他與黠利不同,黠利是帶著任務來的,而他隻是為了草場而來。
如果他與唐軍爆發衝突並死傷慘重,那即便搶占了甘州的草場,也有可能被可汗分給彆的部落。
因此他想知道,他能以什麼樣的代價拿下甘州草原,或者是山丹草原。
劉繼隆派出塘騎的舉動,剛剛來時他便已經看見。
現在他要等等看,看看山丹能拉出多少兵馬。
若是山丹的兵馬不足,那他不介意吃下山丹……
這般想著,龐特勒也不著急,而是饒有興致的打量劉繼隆,目光更是在他手上多次停留。
他想看看,這漢人能舉著十幾斤的錘子多久。
一盞茶、一刻鐘、兩刻鐘……
隨著時間推移,龐特勒的臉色變得越來越凝重。
這漢人的臂力超過了他的想象,他不敢想在戰場上遇到這廝,自己要損失多少兵卒才能將他拿下。
同時,他也不免慶幸自己剛才沒貿然靠近劉繼隆。
“漢人的底蘊果然深厚,總是能冒出這樣的勇士……”
龐特勒年紀比黠利大了七歲,因此他年幼時也曾接受過漢學。
那是他阿巴從河套擄掠來的一個漢人直白,教導了他七年的時間。
可惜那老直白死在了路途中,不然自己還能掌握更多的漢學。
“嗡隆隆……”
忽的,遠處傳來了密集的馬蹄聲,龐特勒也從回憶中回到了現實,目光緊盯著山丹城的方向。
在他的注視下,一麵麵三辰旗從南方地麵升起,明晃晃的紮甲在陽光照射下,幾乎要閃瞎他的眼睛。
二百多馬軍率先抵達戰場,而他們似乎被眼前的場景嚇住了,竟然停留在二裡外久久不曾前進。
不過龐特勒並未放鬆,因為他知道漢人陰謀詭計很多。
果然,不到一刻鐘的時間,又有數百甲兵從山丹城的方向步行而來。
一時間,回鶻甲兵的數量竟然落了下風,這讓龐特勒的表情變得有些難看。
張議潮留在山丹的甲兵數量,遠超出了部落中人估計的數量。
光是這規模近千的甲兵,彆說他要忌憚三分,就連可汗率十三部前來,也需要掂量掂量才能決定是否開戰。
“今中國強,戎狄弱,以我徒兵一千,可擊胡騎數萬。”
這句話是昔年天可汗所言,雖不能當成慣例,卻也足以說明那位的自信。
張議潮率兩千瓜沙將士東征,不到三個月就拿下了甘、肅二州近七千番兵。
這樣的戰果,也足夠說明這支河西唐軍的強悍。
龐特勒雖然有自信在與黠利聯手的情況下,擊退這支山丹唐軍,但距離此處百餘裡外的張掖還有足夠多的唐軍。
倘若他們交戰不利,被張掖唐軍追擊,那結果可想而知。
開戰,得不償失……
“我願意撤回龍首山以北!”
不等龐特勒開口,被劉繼隆指著近半個時辰的黠利率先堅持不住開了口。
他本就是來試探甘州唐軍虛實的,如今僅山丹就拉出了一千甲兵,甘州顯然沒有部落中想的那麼空虛。
想要的情報已經到手,繼續僵持下去也不會討到什麼便宜,既然如此,倒不如果斷撤退。
“滾吧!”
劉繼隆收起了破甲錘,這讓黠利終於敢大口呼吸。
他警惕看著劉繼隆,後退幾步後才眼神示意一名甲騎讓馬。
翻身上馬後,他總算有了安全感,目光看向龐特勒,似乎想看看龐特勒的態度。
卻不想龐特勒臉上凝重化作笑容:“嗬嗬,你這漢子姓甚名誰,可願意來我帳下,我願意授你都督之位。”
他用唐音說出了這句話,儘管說出的唐音有股怪味,可劉繼隆還是聽懂了。
“大唐彆將劉繼隆。”
劉繼隆將錘插回原位,調轉馬頭側身麵對龐特勒與黠利:“如果你們願意讓出可汗之位,那我可以考慮當你們的大汗!”
話音落下,他抖動馬韁離去,龐特勒與黠利的臉色卻瞬間黑了下來。
望著劉繼隆的背影,以及遠處那數百名朝此處行軍的唐軍,黠利不甘心的抖動韁繩離去。
龐特勒則是死死盯著劉繼隆的背影,目光陰冷。
“狗漢奴,讓你再猖狂幾年,看看最後鹿死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