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答應再斟酌,那就不能當首飾。
“首飾收起來,”
讓女人當首飾是男人的無能。
陸栩生問她,“你還缺多少銀子?”
程亦安想了想答,“我想在崇南坊買一棟大院子,將來種些花兒草兒什麼的,弄些漂亮景致,手裡有三千兩壓箱銀子,打算再湊五百兩”
她猜到陸栩生的意思,連忙又道,“這些首飾成色不大好,不是當了也該融了,我新婚打了不少新首飾,這些舊的用不著了。”
陸栩生還是不答應,堅持道,“都留著吧,缺的我給你補。”
飯菜熱了一輪,李嬤嬤再度進來催,夫婦二人去西廂房用了膳,陸栩生便往前院書房來了。
出寧濟堂,沿著一條石徑穿過竹林,來到陸府西側的湖泊邊,此地黃花滿地,砌石成山,幾串風燈隱在山坳樹砂之間,燈芒傾瀉而出,映得那秋菊有如霞蔚,三兩亭榭依山傍水而建,是府內姑娘少爺常玩耍之地。
沿著長廊往西南麵走,在此處圍牆開了一扇小門,專給陸栩生留的,方便他去前院。
陸栩生負手踏上台階,借著月色瞧見乳兄徐毅坐在門外石墩處吃板栗,望見他來,那徐毅趕忙扔了栗子,屁顛顛迎過來。
“二爺,您可出來了,方才大老爺遣人傳話,說是前廳來了一位要緊客人,請您過去呢。”
陸栩生眉峰都沒動一下,淡聲問,“何人?”
“小的不知,隻聽說是江南來的,好像與織造局有些關聯。”
陸栩生輕哼一聲。
府上大伯父有些貪財,借著工部營造,與大內的公公攀上了關係,這是將手伸去織造局了,也是有本事。
陸栩生由徐毅領著來到前廳,果然瞧見鼓樂笙簫,舞女作陪,簡直是靡麗不堪,但陸栩生愣是沒表現出半分情緒,抬步進了廳內。
大老爺對麵正坐著一中年男子,發髻梳得一絲不苟,遍身絲綢,剪裁得體,麵龐白淨指甲乾淨,一小撮三樣胡子貼在嘴上,瞧著是個極為講究的人物。
大老爺見他進來,神色一亮,連忙拉著他與來人介紹,
“吳相公,這位便是府上的世子,你喚他栩生便成。”
稱做吳相公的男人先是起身朝陸栩生看了一眼,見他儀表堂堂,氣度威赫,十分敬服,朝他施了一禮,“見過世子爺。”旋即往大老爺誇了一句,
“真是虎父無犬子,國公爺這位世子可謂是繼承了您的衣缽。”
這位吳相公原要將他“父子”一頓亂誇,怎知這話一落,倒是令大老爺臉色僵了好一會兒。
屋子裡的伶人舞女紛紛止了聲息,垂眸屏神。
吳相公察覺氣氛不大對,頓時冒出一腦門汗。
他這話有何不對嗎?
當然不對。
陸國公府當年那樁公案,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偏生這位吳相公常年寓居南洋,對京城勳貴府邸內裡乾坤不甚了解,便捅了婁子。
旁人家的爵位是父子相承,而大老爺卻奪了本該屬於侄兒的爵位。
四年前,北齊新皇登基,命南康王率兵攻晉,南康王便是當年逼死先帝的罪魁禍首,他暮年掛帥,威勢不減當年,意在再續當年金山堡一戰的輝煌。
麵對敵軍來勢洶洶,身為當朝左都督的陸昶主動迎戰。
南康王素有軍神之稱,壓得陸昶喘不過氣來。
陸昶幾度告急,請求援軍。
當時朝中諸人攝南康王兵峰,無人敢戰,是剛中進士不到半月的陸栩生請戰救父。
那一年,陸栩生方才十七歲。
意氣風發的少年郎,一身銀甲,投筆從戎,領著三萬禁軍北上支援。
戰況異常激烈。
陸昶也不愧為一代名將,最後一役中,以已為誘,設下圈套斬殺了北齊兩萬有生力量,並砍下了南康王一隻胳膊,擊退北齊進攻。
但代價也是慘重的。
陸昶戰死,且屍身落在北齊手中。
陸栩生當時正帶著一支三千人的偏軍策應,聞此噩耗,痛喝一聲,少年一身孤勇挑了一千親信轉而殺去北齊,意圖奪回父親屍首。
結果是陸栩生這一千人也被圍困北齊的白銀山。
沒多久,傳來父子倆雙雙陣亡的消息。
彼時二夫人帶著小兒子和小女兒正在娘家避暑,聽聞噩耗,當場昏厥。
王氏這一病就病了一月不起。
待她回京,陸府局麵大變。
原來老太太趁著她不在,以陸昶母親的身份入宮求見皇帝,懇請皇帝將陸昶的國公爺爵位讓大老爺陸京繼承。
皇帝答應了。
為何?
王夫人的娘家琅琊王氏是太後的母族,王氏的父親正是太後的嫡親表兄,若是國公府的爵位給王氏的小兒子三少爺陸繼生承襲,那麼這一支往後就是太後黨了。陸繼生與陸栩生不同,陸栩生常年跟著父親在外征戰,是堅定的帝黨,而陸繼生卻被母親養在深閨,性子懦弱,萬事聽憑王氏做主,沒了陸昶和陸栩生,王氏指不定便是擁護娘家的立場了。
皇帝深思熟慮後,就這麼將爵位給了大老爺陸京,再予以大量金銀珠寶和田地房產給了王氏,以作陸氏父子戰死的撫恤,此外還許了陸繼生的官職。
王氏傷心欲絕,痛罵老太太偏心長子,唾棄大老爺狼心狗肺吃死人的血饅頭。
但奇跡發生了。
三月後,陸栩生帶著僅剩的一百五十人,詭異般地從白銀山殺出重圍,他悄悄潛入南康王軍帳,綁架南康王,再著人密報大晉邊軍,命三萬邊軍來援,兩軍交戰時,那早已麵目全非的少年,當著所有人的麵,將南康王的頭顱割下了。
一雪當年金山堡之恥。
替父親報仇。
北齊主帥一死,元氣大傷,不敢南犯。
陸栩生一戰成名。
那一日北風呼嘯,大雪茫茫,所有邊軍將領,曾經效力於陸昶麾下的戰將,就這麼看著他們的少將軍從死人堆裡,背著父親的棺槨一步一步蹣跚而歸,厚厚的白雪抹去他身後每一步腳印,他獨自撐起整個大晉脊梁,無人知曉陸栩生那三月在白銀山如何活過來的,他回京對此隻字不提。
但大家夥望著他,仿佛望見一座鋼鐵長城。
陸栩生打出了古往今來最匪夷所思的神仙仗。
自此大晉所有驕兵悍將,但聞陸栩生之名,肅然起敬。
陸栩生回來了,皇帝喜極而泣,將他迎入皇宮延醫用藥,視若親兒。
隻是爵位已授予大老爺怎麼辦?
皇命豈可朝令夕改。
皇帝下旨封陸栩生為世子,待大老爺百年過後,國公爵位依舊由陸栩生承襲。
隻是大老爺又何曾情願把爵位遺給陸栩生,是以這些年,兩房之間明爭暗鬥,時有齟齬。
大老爺被吳相公這般一說,麵上便有些掛不住。
屋子裡落針可聞。
還是管家機敏,趕忙上茶,想岔開這一茬。
陸栩生接過茶,輕輕彈了彈茶盞杯口,茶液一晃,模糊了他雲淡風輕的臉,
“栩生受大伯父教誨良多,像他也是情理當中。”
那吳相公畢竟老練,一見情形不對,立即轉換口吻,
“可不是,陸家人才輩出,也是祖宗有福了。”
大老爺看著陸栩生,那雙黑眸深不見底,令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陸栩生那三月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大老爺想象過,興許是吃草葉喝馬尿飲人血食死人肉每一樁光想一想便叫人膽寒。
那需要何等堅韌的毅力呀。
他殺過的人恐怕比自己吃過的鹽還多。
這樣的人物,真的甘心將爵位拱手讓人?
大老爺脊背滲出一陣涼汗。
“來來,坐下喝茶。”
伶人繼續吟唱,鼓樂再次奏響,廳內恢複了方才的熱鬨,陸栩生在一旁細聽,很快弄明白了始末。
原來這位吳相公是寓居南洋的僑客,祖籍福建,手裡掌著生絲銷售的渠道,常與織造局以及內地達官貴人做生意,大老爺手中有批良田,已改稻為桑,可惜規模不夠,他想拉著陸栩生入股。
“栩生啊,陛下不是賞了江南一百頃良田給你麼,你乾脆跟我一道,改稻為桑,得了生絲便可轉售南洋,如此可獲利巨菲。”
大老爺目的有二,其一這位吳相公胃口極大,他一人吞不下,而陸家最富有的其實並非長房也非公中,而是二房,當年皇帝為了補償陸昶和陸栩生之死,可是舍了血本給王氏。
其二,陸栩生畢竟是皇帝跟前的紅人,五湖四海無人不賣他的麵子,有他入股,行事也更為便宜。
陸栩生將他算盤看得清清楚楚,笑了笑道,“茲事體大,大伯父容我跟母親商議再下定論。”
大老爺也不意外,“隻是,吳相公約了一批貨,即將遠去番禺,栩哥兒還是速速拿主意的好。”
“好,您等我消息。”
陸栩生旋即回到書房,立即招來徐毅,讓他取來私庫賬冊。
徐毅方才在外頭聽了一嘴,曉得緣故,慢吞吞去內室將所謂的賬冊取來。
陸栩生接過來,坐在案後,就著燈色一瞧,
哪還有什麼田產私庫,從賬麵金額一瞧,隻剩三百兩銀子,彆說做生意,就是給程亦安貼補都不夠。
陸栩生睨了徐毅一眼,徐毅縮了縮脖子,垂眸不好吱聲。
陸栩生看著空空如也的簿冊,嗟歎再三。
他縞素回京之前,皇帝給他的“撫恤”銀子和軍功賞賜全部交到了母親王氏手裡。
回京之後,皇帝又給了他一批賞賜,而這一回,他將所有賞賜折成銀子給了戰死在白銀山同袍的遺孀,那些將士大多出身窮苦人家,家裡妻兒老母均要延養,陸栩生的命是他們換來的,照顧他們的家人,責無旁貸。
這三年,隻要他手裡有錢,均給人孤兒寡母送去。
所以,李嬤嬤暢想的小金庫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沉默片刻,陸栩生慢悠悠看向母親的明熙堂。
提起王夫人,陸栩生心情稱得上複雜,前世父親故去後,母親大受打擊,一病不起,他身為長子自是十分心疼,也很是敬重,但母親有兩處擰不清。
其一,興許是因爵位不公之顧,母親對皇帝不滿,後來幾乎已是站在王家立場,支持太後和太子,起先對著程亦安是千防萬防,到了表妹嫁過來後,與表妹一道能貼補娘家便貼補娘家。
其二,老太太偏心長子,母親恰恰相反,袒護處處比不過他的弟弟繼生,那些落在她手裡的田地房產是半點都沒給他留。
前世陸栩生對這些黃白之物是渾不在意,今生既然決心跟程亦安好好過日子,少不得要籌謀籌謀。
陸栩生拿著賬冊,起身敲了敲徐毅的肩,
“走,跟我去見太太。”
彼時剛是戌時初刻,還不到安寢的時候,陸栩生又折回後院,來到明熙堂前,守門的婆子將他迎了進來,
陸栩生看著通明的廂房,便知母親還沒睡。
明間進去正北的牆麵懸掛一幅青鬆猛虎圖,乃今上禦筆,左右各有幅聯,均是皇帝嘉獎陸昶之言,畫下擺著一條黃花梨木長條案,擱著花果香盒祭拜之物。
過去二夫人與二老爺在東次間起居,二老爺故去後,二夫人傷心難過,將耳房與廂房打通,改在東廂房的三間屋子居住。
陸栩生先在明間拜了拜,隨後退出來到東廂房。
二夫人王氏正在閱王家送來的家書,陸栩生進屋先行給她請安,方在她側下圈椅落座,擺手示意嬤嬤們退去。
王氏看完家書忽然紅了眼眶,與陸栩生道,
“你外祖父身子不好,頗為想念繼兒,你看,過幾日便讓你弟弟去了一趟山東?”
陸栩生的外祖父王家族長是青齊一代的名士,當年與程明昱的父親齊名,程明昱的父親去世後,程明昱接管程家,他十六歲高中狀元,是年奉旨出使北齊,憑著滿腹經綸在北齊朝堂舌戰群儒,瓦解北齊與西域諸國聯軍壓境的危局,由此聲名鶴起,隨後程家在程明昱手裡發展壯大,遠遠將琅琊王氏甩在身後。
即便如此,王家依舊是少有能跟程家相抗衡的世家,陸栩生父親常年在外征戰,他也時常不在府中,母親遂將弟弟送去王家習書,是以陸繼生與王家長輩甚是親昵。
陸栩生卻是搖頭,“繼生年紀不小,今年再進一年學,明年也該去禮部任職了。”
王氏猜到陸栩生不願弟弟與王家過從親近,心裡頓時有幾分不痛快,
“你夜裡過來,可是有事?”
陸栩生於是便將大老爺所謀告訴母親,王氏聞言臉色越發沉下,
“他是什麼人,黑心肝的老油子,你怎麼與他攪在一處?”
陸栩生明白母親素來與大老爺不合,哪隻眼睛瞧不上大老爺的做派,
“此事兒子自有分寸。”
王氏不悅道,“你年紀還輕,又一心撲在朝務,哪有功夫與他折騰,他無利不起早,扯上你定沒安好心。”
陸栩生神色嚴肅,“母親,兒子已經成親了。”言下之意他要做什麼,王氏不能再乾涉。
王氏對上他平靜的雙眸,心神忽然凜了凜。
在母親眼裡,孩子永遠是孩子,可她差點忘了,她的兒子與旁個不同,他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曾獨自扛起北境軍防,哪怕守孝那三年,國有戰,戰必應,戰必贏,是人人羨慕的好兒子。
王氏忽然酸了眼眶,歎氣道,“成,就依你。”
陸栩生卻坐直了身,笑道,“還請母親將田契給兒子。”
王氏臉色倏忽一變,愣愣看著他,“你要地契作甚?”
陸栩生不賣關子了,很平靜地告訴她,
“母親,陛下給父親的撫恤和賞賜,我一分不要,全部給您,至於您是留著傍身,給妹妹做嫁妝,抑或是貼補三弟,甚至給王家,我一概不問,但我的那份,煩請母親交還於我。”
王氏先是震驚,繼而有些惱怒,待陸栩生提到王家時,又忍不住脹紅了臉,到最後明白他的來意,心情打碎了五味瓶般難受,
“栩兒”
陸栩生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接著道,“這三年我田地房產所得分紅利息也悉數給您,權當兒子的孝敬,隻是陛下給兒子那一份,還請母親按照司禮監的賞單給兒子。”
王氏的臉色已經不僅用難看來形容,她忽覺兒子陌生極了,這還是過去那個一心撲在公務萬事不計較的兒子嗎?
想分辯什麼,卻分辯不出來,陸栩生已經堵了她所有的話頭。
尋常人家兒子成家立業,做父母的都該分些產業給他立家,更何況這本是陸栩生用性命換來的。
王氏想不明白兒子怎麼突然變了個人,唯一能想到的是,
“是程氏讓你來的?”
王氏一想起程亦安,眼神立即變得銳利。
陸栩生總算明白過去同僚為何為家裡婆媳難處而頭疼。
果然,婆媳是天敵。
陸栩生無奈,“您怎麼什麼事都能往她身上扯?”
王氏見陸栩生維護程亦安,越發斷定是程亦安所為,果真應了那句“娶了媳婦忘了娘”,
“她這一嫁過來,你便頂撞我,不許我給她立規矩,成婚一日,你便將奶娘趕出門讓她在宅子裡獨大,這不,剛回門吧,又唆使你來要銀子了,栩生啊,你也是聰明人,何以被個女人耍得團團轉?”
陸栩生聞言心緒翻滾,竟是有些難以言喻。
若非親身經曆,他還真不知道婆媳之間是這般相互猜忌的。
換做長年在外的丈夫,一回來聽母親告狀,豈不就信了?
他撫了撫膝頭,解釋道,“母親,這一切均與她無關,她剛嫁進來,人生地不熟,連說話都不敢大聲兒,謹小慎微,不行錯一步,更不可能挑撥您跟兒子,您以上所說,均是兒子自己所為。”
“你這話騙誰去?”王氏冷笑。
陸栩生頭疼,攤手道,“娘,您覺得兒子像個被人左右的男人嘛?”
王氏一呆,這才沉默了。
“兒子心裡想既然娶了妻,就該跟她好好過日子,像當年父親對您那般,護著妻子,經營這個家。”
王氏被陸栩生這話說得更沉默了,臉色微微有幾分不自在。
都是從媳婦熬過來的,陸昶當年對她那可真是沒的說,捧在手心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為了她不知頂撞老太太多少回,也怨不得老太太後來偏心長房。
王夫人百感交集。
一下叫她吐出這麼多產業,王氏心裡也火辣辣的。
還待商量,目光忽然落在陸栩生身上。
陸栩生正垂眸吹茶,俊臉微微往外一側,露出頸部一截肌膚,雖然年歲已久,那截刀痕依然若隱若現,王氏猛地想起他在白銀山的遭遇。
她不隻一次抱著他大哭,問他怎麼活過來的,兒子始終雲淡風輕地笑著,不在意地替她拭去眼淚,“都過去了,您彆放在心上。”
那樣的絕境,他逆天生存了下來,得遭多少罪啊。
王氏心痛如絞,掩淚道,
“罷了,我也懶得再替你掌管,你自個兒好好當這個家。”
陸栩生見不得女人落淚,連忙手忙腳亂給她尋帕子,
“彆哭啊,好好地哭什麼。”
王氏被他氣笑了,再看他,那一臉的平靜悠然,四平八穩,哪有半分戰爭的創傷。
是真的沒有嗎?
當年二老爺每每凱旋,總要趴在她懷裡傷懷許久,為戰場上死去的戰士,為沾滿鮮血的自己。
但陸栩生不會。
他心太硬了,連她這個親娘都窺不進一絲縫隙。
旋即王氏一麵揚聲喚來心腹嬤嬤去取單子賬冊,一麵還是忍不住嘮叨陸栩生,
“雖說你們兄弟各自成家立業了,往後你還是要多提攜提攜你弟弟。”
陸栩生嚴肅道,“娘,兒子幫得他一時,幫不了一世,人要靠自己,有本事娶妻子就得有本事養,”不等王氏瞪過來,他忙道,“再說了,不是還有您嗎?”
王氏想起自己偏心,不說話了,對照當年的禮單,將陸栩生那份全部分給他。
陸栩生急著回去,“先把田契給兒子,其餘的明日再盤。”
王氏卻不苟同,“連夜給你送過去吧。”
省得白日被大房和三房瞧見,下她臉麵。
陸栩生沒再反駁,先一步拿了田契來到前院。
這一回,他沒立即進去,而是等大老爺出來。
大老爺來到偏廳見他,瞧見他手裡拿著田契,露出笑容,
“好,好,打仗父子兵,上陣親兄弟,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有好事大伯自然捎帶你。”
大老爺正要伸手來取田契,陸栩生手一挪,讓他撲了個空,
大老爺臉色一變,
隻見陸栩生幽幽一笑,
“大伯,咱們明人不說暗話,這麼多年,您沒少打著侄兒的旗號在外頭行事,既如此,是不是也得給侄兒一些報酬,比如,今日這份生意,咱一九開,你一,我九。”
大老爺差點忍不住罵人。
這可是他送了整整兩千兩白銀給司禮監的公公,方討來的好門路,陸栩生竟然獅子大開口想獨吞。
當然,他沒跟陸栩生硬碰硬,自然是苦口婆心勸一番。
陸栩生可不上當,將田契收回來,“既如此,那侄兒還是單乾得了。”
大老爺眉間大跳。
彆看他頂了個國公爺的名頭,在外頭可不比陸栩生三個字管用。
陸栩生因著當年那一戰太過驚世駭俗,簡直是威震四海。
況且,通南洋這條線,隻要上了路子,往後便是源源不斷的財富。
有陸栩生擋在前頭,他幾乎可以坐享榮華富貴。
罷了罷了,先讓他嘗一嘗甜頭。
大老爺權衡一番,咬牙答應了陸栩生的要求。
叔侄二人當即立下字據,陸栩生這才將田契交給他,讓他與那吳相公去定契書畫押。
等到忙活完已是夜深人靜。
大老爺客客氣氣將人送走,陸栩生呢,立在長廊暗處,彈了彈衣襟上的秋露,抬抬手招來一暗衛,指著吳相公的背影,
“跟上去,把人撬過來。”
那吳相公今日差點栽跟頭,出門必定打聽究竟,自然就會曉得這陸國公府真正的頂梁柱是他,他的人再暗中聯絡,威逼利誘一番,吳相公就知道該跟誰合作。
在戰場上生殺予奪的男人,心都是黑的,什麼改稻為桑,這些麻煩事就交給大老爺去操持,待利用完了,再一腳將大老爺給踢開。
爵位?
急什麼,軟刀子慢慢燉,皮慢慢剝,那才叫個痛快。
陸栩生回到書房,二夫人已將賬冊給送來,所有賬目清清楚楚。
徐毅跟在他身後進屋,忙得滿頭大汗,“爺,您稍候,小的忙著搬庫房,還沒顧不上給您備茶水呢。”說著就要去給他斟茶。
陸栩生擺擺手,“不必了,我去後院。”
陸栩生拿著簿冊回到寧濟堂,東次間內已歇了燈,看來是以為他在前院歇著。
幸在守夜的如蘭還沒睡,連忙點了一盞銀釭,將人迎進去。
見陸栩生徑直往床榻去,隻將裡間的燈點燃又悄聲退下了。
陸栩生來到拔步床外,裡麵滲出微弱的光,輕輕掀開簾帳,程亦安沒睡,倚在床榻看話本子,滿臉的哈欠卻是意猶未儘舍不得撒手。
陸栩生也沒多話,徑直將賬冊遞過去,
“給你的。”
程亦安愣了愣,睡眼惺忪看了他一眼,慢吞吞坐起來,又接過他的賬冊湊著燈翻了幾頁,看清上頭的名目,頓時激靈醒了。
“你的私庫?”
李嬤嬤說的對,果然有小金庫。
前世就沒顧上給她,程亦安斜睨著他,哼哼幾聲。
陸栩生心虛,咳了咳,“往後都歸你了。”
程亦安沒好氣地往梳妝台一丟,“我又不是沒嫁妝,我犯不著要你的。”
陸栩生就知道她還在為前世的事慪氣。
“我這一身酒氣,先去洗洗再陪你說話。”
陸栩生去了浴室,滿腦子琢磨著怎麼哄程亦安收下,待回來,燈歇了,簾帳壓得實實的,哪還有人影。
陸栩生揉了揉額。
轉身看了一眼填漆塌上的引枕,陸栩生慢騰騰走過去,將引枕拎在手裡,朝拔步床前走來,
香香軟軟的妻子娶回來,誰忍心乾看著。
庫房鑰匙都交了,得給他一個好臉色吧?
陸栩生來到簾帳外,先喚了一聲,
“夫人?”
沒動靜。
“程亦安?”
還是沒動靜。
“安安?”
程亦安雞皮疙瘩起了一身,撐著腰肢從簾帳內鑽出半個臉蛋,視線一瞬就落在他抱在手裡的引枕,覺出味了,杏眼眯成月牙兒,慵慵懶懶睨著他,
“想上塌?”
陸栩生一動不動看著她。
“你不如做夢!”
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