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琴藝(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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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糕點模樣不敢恭維,但尚能入口。

味道偏甜,也不知她摻了幾勺蜂蜜。

餘下的精致點心祁涵未動,不過再度翻開奏疏時,上頭的墨字都顯得順眼些許。

批複完畢的奏案儘數發還,午後時辰尚早。

帝王起身,秦讓道:“陛下,是回宮歇息,還是——”

鑾駕已候在禦書房外,秦讓福至心靈:“去明琬宮。”

天空湛藍如洗,萬裡無雲。

“陛下萬福。”

明琬宮前,往來灑掃的宮人恭敬行禮。

祁涵未命人通傳,踏入殿宇時,侍女引了他往後殿。

回廊下,容璿吩咐人搬了一張貴妃榻,此刻正安睡著。

她身上蓋了杏黃色如意花紋的錦毯,墨發散落大半在旁,睡顏恬靜。

陽光星星點點灑落,容璿手旁擱了一本書。

祁涵略略翻過,隻是尋常的坊間小說。她未讀完,還特意用了枚金葉子作書簽。

小案上照例擺著幾盞糕點,桃花酥占據了一角。祁涵不得不承認,她似乎精心選了塊最好看的糕點給他。

和煦的春風輕拂,枝頭杏花微微顫動。

容璿這一覺睡得舒心,醒來挽發之時,向菱道:“娘娘,午後陛下來過。”

因娘娘睡著,陛下未曾多留。

雖有些可惜,但陛下今日來看娘娘已是件好事。

“嗯。晚膳備了什麼?”

向菱笑道:“有娘娘昨日提的五味杏酪鵝,還有光明蝦炙與玉露團。餘下的都是膳房自行安排。”

“甚好。”容璿滿意點頭,接著翻開了一冊書。

……

頤安行宮的家信七八日便有一封,秦讓將最新的書信置於帝王案頭。

祁涵拆開閱過,行宮時日悠閒從容。因山中有一汪溫泉,行宮地氣暖,花開得更盛。

昔年母後在宮中時執掌闔宮宮務,約束妃嬪,主持祀典,上下敬服。她又從不是安逸的性子,費力勞心二十餘載,許多事皆要親自過問。如今在行宮安養,總歸能夠舒心些。

“東西都準備好了?”

“是。”

秦讓呈上禮單供帝王禦覽,送往頤安行宮的物件由內廷總管親自經手,多數為今歲外間貢品。內廷還依照陛下吩咐,另行備下禮單,以明琬宮宸妃娘娘的名義一同送至頤安行宮。

“去辦吧。”

秦讓領旨,下月初太後娘娘在行宮設宴,邀諸位太妃共賞牡丹,隻怕行宮中還有得忙碌。

三月時節,宮中精心培育的牡丹隻見花苞,未到盛時。

太後娘娘素喜牡丹雍容沉靜,為花中之王。

容璿聽著宮中事,悠然蕩著秋千。

宮人們捧著各式珍品流水般穿過花苑,要送往頤安行宮。

“娘娘在這兒呢,叫奴才好找。”

秦讓含笑行禮:“傳陛下的吩咐,今日請娘娘去紫宸殿用午膳。”

“知道了。”

秦讓告退,向萍道:“時辰尚早,娘娘可要先回宮中更衣?”

容璿瞧自己天青色繡芙蓉花的錦裙:“不必了。”

天青一色合帝王的喜好,她道:“接著推秋千吧。”

向萍笑著應好,天青色的裙擺層層疊疊,芙蓉花漸次盛放。

“娘娘請。”

紫宸殿偏殿午膳已備好,不過帝王尚未回宮。

殿中陳設與容璿上次來時有了些不同,畢竟由冬入春,總有時令的變化。那架名為九霄環佩的古琴倒是仍在原處,主人似是時有撫奏。

窗邊桌案上是一副未儘的棋局,容璿瞧了幾眼,想不出什麼破解之道。

門外行禮的聲音傳來,這還是容璿進宮後,二人第一次正經相見。

“臣妾給陛下請安。”

她的禮數由宮中女官親自教導,挑不出錯處。

“起來吧。”

帝王瞧著心情不錯,他今日著蒼青色祥雲紋錦袍,二人衣飾間倒是有些默契。

紫宸殿備下的膳食多有容璿喜歡的,可惜了,卻是一場鴻門宴。

……

翌日午後,宮廷的姚尚儀奉帝命入明琬宮,前來指點宸妃娘娘琴藝。

姚尚儀出身官宦家族,在仁宗一朝時被禮聘入宮,執掌宮中司樂司,頗有資曆。

“下官拜見宸妃娘娘。”

“尚儀請起。”

容璿吩咐人看茶,宮中盛傳姚尚儀醉心琴藝,一把七弦古琴可奏天籟。

曲聽罷,饒是容璿不好琴道,亦感慨傳言非虛。

這麼一位名家教授自己琴藝,道一句大材小用不為過。

“宸妃娘娘請。”

容璿與姚尚儀對坐,撥了撥自己麵前放著的一把古琴。

姚尚儀謹遵聖命,授業一板一眼。

“不知宸妃娘娘從前可學過琴藝?”

“略知一二。”容璿誠懇道,“不過許久未碰,已然忘得差不多了。”

此話挑不出錯處,身為大家閨秀,怎可能不懂琴。

姚尚儀請宸妃娘娘試了幾個調,心中約莫有數。

她授琴,慣例先從琴派與琴曲說起,要初學者通曉七弦琴曆史。她信手彈奏的幾段曲目,琴聲自指尖淙淙流出,令人聞之欲醉。

這一項宸妃娘娘似是知曉不少,姚尚儀接著以手中古琴為例,講授琴弦、琴麵、琴軫種種。

容璿心底歎了口氣,認真聽著。當世名家教授自己琴藝,若是潦草應對,實在是對不住尚儀大人。

孺子可教,姚尚儀暗暗點頭。初學者的琴選用講究,不過宸妃娘娘彈奏的這一把琴是陛下親自從庫房中擇選的,再相宜不過。

午後茶歇光景,容璿道:“聽聞陛下的琴藝,也是尚儀所教?”

相處數日,這對師徒已然熟識些許。

姚尚儀爾雅點頭,不見驕矜之色:“回娘娘,正是。”

容璿問話問得得心應手,原來陛下七歲起學琴,太後娘娘精心為他擇了數位夫子。

本朝皇子循例虛歲六歲進學,但作為唯一的中宮嫡子,陛下堪堪過完四歲生辰,太後娘娘便向先帝請了恩旨,令他同幾位兄長一道上書房。

“陛下天資聰穎,每每散學後,再於鳳儀宮中習琴藝,三日一回。”

君子六藝,未來的國之儲君皆不能落於人後。

對於孩童而言,難免苛刻。

不過容璿拈了塊糕點,捫心自問,倘若將這等貴極的身份換予她,要她學這麼多也是樂意的。

休憩時間尚餘一刻鐘,姚尚儀已在圈畫琴譜。

容璿換了塊糕點,外間通稟之聲傳來,姚尚儀斂衽起身。

“陛下。”容璿福了福。

帝王似有旁聽之意,待容璿淨了手,姚尚儀即開始授課。

“娘娘請。”

帝王坐於身畔,容璿瞧他當真是有閒心,來明琬宮聽這些兒時課業。

容璿翻開曲譜,姚尚儀接著講《秋風辭》一節,時而操演。

沉瑞香的氣息縈繞在身畔,容璿微一走神,指下彈錯一音。

夫子的目光望來,帝王笑著搖頭,修長如玉的指節按於琴弦,示範給眼前人。

容璿學得尚算快,姚尚儀不偏不倚誇讚兩句,午後的授課又是提前結束。

“下官告退。”

祁涵頷首:“有勞夫子。”

“陛下言重了,下官愧不敢當。”姚尚儀恭敬一禮,“《秋風辭》娘娘已領悟大概,還望勤加操練,臣後日再來。”

“好。”容璿吩咐向萍送了姚尚儀出去,“多謝夫子。”

話雖應著,但容璿甚少遵從。帝王在旁,她思索片刻,起身先去斟茶。

“這曲《秋風詞》,陛下可能彈與我聽聽?”

女郎巧笑倩兮,目光盈盈。

祁涵被她望了片刻,道:“好。”

入門的琴曲,帝王信手拈來。淙淙琴聲流淌間,沒有原曲中的相思之苦,卻反有意境遼闊之感,以秋日勝春朝。

容璿品評不出所以然,心中隻一個單純的念頭。

不愧是從七歲就開始學琴的,到底沒辜負這大好年華。

……

禦書房中,帝王閱看著各州府的請安折。

容璿在旁研墨,今日休憩,無需學琴。

“陛下是覺得臣妾的日子太清閒了?”

兩日一練琴,姚尚儀恪儘職守。

帝王禦筆批複著奏案:“琴能怡情養性,總無壞處。”

況且京都貴女,多有善琴者。

說起容璿,帝王輕歎一聲。若說她於琴藝一途無甚靈性,可指法、曲譜她儘數記得清晰。姚尚儀也道宸妃娘娘聰慧,許多地方一點即透。但偏偏……祁涵瞧得分明,許多時候她學琴都是恰到好處的敷衍,不會讓人覺得懈怠,又偏偏不會多用一分心思。

女郎笑容靈動,眸底壓著三分狡黠,叫人又愛憐又無可奈何。

“朕聽姚夫子提起,你從前學過琴藝?”

“嗯。”容璿含糊應,“家中人教過,沒什麼用處就荒廢了。”

她眸光微閃:“陛下問這個做什麼?”

祁涵不過隨口一提,也知道她幼年失祜,在族中必定艱難。否則也不會自幼扮作男孩兒,以守家業。

少年時種種遺憾,如今她既到了自己身旁,總能設法為她彌補一二。

午後時光悠長平和,屏風後供帝王小憩的軟榻上,著一襲藕荷色團花錦裙的女郎已然熟睡。

祁涵低眸望她一會兒,替人掖好一角錦被。

禦案上的奏疏重新翻開,帝王繼續處置公文。

禦書房中歸於寧靜,隻偶有筆墨劃過紙頁的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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