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到了什麼？”男人的聲音再次在耳畔響起。
他的手搭在江稚月肩上，不許她回頭，不準她回頭。
他們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且得體的距離。
江稚月高坐在駿馬上，站得越高，坐得越穩，感受著光的強烈感更甚。
四周茂密的森林，前方還有一條筆直的大道，沿著大道前行，不知道會去到哪裡，不知道的會發生什麼。
可是當人感受著光芒，被光明牽引著時，腳步會不受控製的往前邁去。
“看到了你的路。”女孩輕柔聲線，低緩道出。
蕭景潤一怔。
他眼中猝然迸射出一抹難以言喻，極為強烈的深光，那抹光深深壓抑在眼底，鋒芒從鏡片劃過。
“我是什麼樣的路？”他又問。
“一條你自己也不知道正確，還是錯誤的路。”江稚月道。
“你認為呢？”蕭景潤再問，靜待著她的回答。
正確還是錯誤？
“這個世界上，流傳著一套陳腐的理論，它聲稱正確與錯誤的評判，取決你所站的角度。”江稚月迎著男人的問話，她直視前方，眼眸深邃，睫毛卷翹著，耀眼的光閃爍在細密的長睫。
“事實並非如此，對就是對，錯就是錯，能夠惠及大眾的事物，便是正確的方向。”
蕭景潤凝望著那道纖細的背影，搭在她肩上的力道仿佛更為沉了些。
看不見她的表情，她沒有回頭，仍是注視著他所望及的遠方。
好半晌，蕭景潤溫柔的麵龐上似乎卸下了一層偽裝，江稚月瞧不見，也不會想到，看似運籌帷幄的男人，居然會在偽裝背後露出一絲疲憊。
他輕輕笑了一下，笑聲散在耳邊，就似煙雲。
“真好。”蕭景潤道。
“凶手並非單一的個人，而是龐大的群體，即便消滅了其中的某些個體，新的個體仍會不斷湧現，源源不絕。”江稚月將話題重新拉回正軌，說，“真正的凶手，就是隱藏在權力和階層背後，受到庇護的人。”
蕭景潤感受著手下的溫度，仿佛有一股暖流順著他的掌心流淌進了心底。
少女傳來的溫暖，溫柔且和煦。
她的身軀瘦小，脊背卻隱隱透出一種堅韌。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和江女士一般遭遇不幸的人，也有不少盛老太太那樣的人 。”
蕭景潤搖搖頭，似是失笑道：“還有更多像你一樣，尋求公平正義的人，你們苦苦追求真相，可是到頭來，揭穿了真相，你真的能獲得自己想要的嗎？”
盛老太太當場尋死，從進入醫院開始，盛老爺子便阻止特彆調查組闖入。
“真相的實質究竟是什麼？”
“缺乏權力支撐的真相，即便你竭力找尋並迫不及待地向世人揭示一個再明顯不過的事實，你的聲音也如同蜉蝣撼樹般微弱。”
“你必須掌握權力，否則便會被摧毀。”
“還有一條路，顛覆掌握權力的人。”
溫潤的聲音，不緊不慢地響起，蕭景潤語調一變。
聲音宛如醇酒，深沉而雅致的音色能讓人瞬間沉醉。
字裡行間，每一個字帶著的濃重深意，卻危險至極。
如果世間真有神明，那麼蕭景潤的形象必定如同神明完美無瑕，他的存在本身就如同一幅清雅無比的畫卷，讓所有的事物在他麵前都黯然失色。
搭在少女肩膀上的大掌，更用力的壓住了她的身體，蕭景潤不需要直視她的眼睛，不需要再看穿她的心思。
他就要讓她沐浴在刺眼的光裡，讓那炙熱的光深深刺入她眼底，江稚月無法回避。
森林上空，密密層層，枝丫交錯，無風無聲。
江稚月怔了怔，這是蕭景潤毫無保留的心聲，在這片隱秘的天地間，他的聲音僅讓她一人聽見。
江稚月忍不住想回頭，驗證那雙眼睛此刻所閃爍的情感，她見過太多戴著虛假麵具的人，前有牧蓮生，後有蕭景潤。
無一例外，蕭景潤是將麵具戴的最貼合的人。
“你後半段的故事，還沒有說完。”她不由提醒，沒有聽完他的故事，她雖然相信他所做的一切，但她仍是對他做的這些又有所保留。
聞言，蕭景潤唇邊弧度加深，輕柔的笑聲溢出，“難得你會對我的事情產生好奇，我還以為你沒興趣聽那種俗套的故事。”
“不過現在，不是說故事的好機會。”
男人眸光頓時一厲，溫爾文雅的臉龐將被濃重的寒霜覆蓋。
林間沙沙響動，不知覺中，恍似有什麼變了。
江稚月還未來得及將蕭景潤的後半句聽完，迎著光的刹那，她再次抬眸，正是一支銳利的箭矢朝她飛射而來。
那隻破空飛來的箭矢，速度極快，仿佛劃破了周遭的氣流，幾近逼來射穿江稚月的胸口，穿透蕭景潤的胸口。
男人一手拉著韁繩，不知何時，靠近了過來。
溫暖的胸膛貼靠著瘦小的身軀，蕭景潤身上飄散著一股清淡的冷鬆香，和其他人的氣息大不相同。
他用溫暖的姿態將江稚月緩緩包圍，氣息一點點地侵入她的鼻息間。
箭矢飛射而來，蕭景潤飛快拿起了馬鞍上的彎弓，不躲不閃。
清潤的一雙眼眸，連一絲波動都無。
他仍是讓江稚月迎著光，麵對這支致命箭矢。
仿佛就在下一秒，那箭矢便要洞穿江稚月的身體，狠狠刺入他的胸口。
“這條路，道阻且長。”
熟悉的音調，再一次猝響在耳旁，“要闖。”
蕭景潤的動作快如閃電，他迅捷彎弓搭箭，握住女孩的小手，將它放在弓弦上。
就在疾馳的箭矢向江稚月襲來，男人氣息沉穩，麵色不變，拉弓放箭，那箭矢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更加迅猛地刺向來箭。
簇地一聲！
兩隻箭矢狠狠在空氣中，發出了激撞。
江稚月瞳孔驟縮，臉色卻是未變，下一秒，男人還未彎弓搭箭，她已是迅速拉起弓箭，再次朝著林間的某個隱秘之處猛然射去。
她的聲音比蕭景潤更加堅定，“這就是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