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潤身騎一匹高大威猛的白色駿馬,那皮毛色純白如雪,沒有一絲雜毛。
通體白色的騎馬服,與身下的白馬相得益彰。
難得看到那雙藏在金絲眼鏡片後的眸子,透出些許愜意。
微風吹過,輕輕拂動著他額前幾縷發絲,更增添了幾分飄逸之感。
陽光灑落,那光自他頭頂灑落,勾勒出一道金色剪影。
江稚月仰起了頭,蕭景潤直接朝她伸出手,明明是俯視的角度,卻絲毫沒有壓迫。
長久的靜默中,江稚月遲遲沒有動作,蕭景潤隻是保持著伸手的姿態。
像是種邀請,又或是一場美麗的邂逅。
落單的她,再次遇到了他。
他可以帶她離開這裡,隻要她願意搭上他的手。
江稚月似乎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凡是蕭景潤拋來的橄欖枝,都無疑正中了她的心思。
但她靜靜地站著,卻沒有和男人攜手的意思,直到蕭景潤微微眯起了眼,眉頭不受控製的略微一動。
江稚月才在他即將收回手的瞬間,伸手搭在了他的掌心。
二人肌膚相觸的刹那,江稚月借著男人的力量,穩穩地翻身上馬,動作行雲流水又絲滑。
怕是內行人才能看出,兩人的配合有多默契,蕭景潤的力道使得恰到好處,江稚月抓住男人的手,借力的姿勢也恰到分寸。
她穩當地坐在前方,蕭景潤便隔著一個兩指寬的距離貼在她身後,得體而優雅的舉動,向來符合男人的行事作風。
他並不唐突,這亦是江稚月上馬的理由。
獵場錯綜複雜,休息區便處在茂密的森林裡,服務台的工作人員也是寥寥幾人,確保給貴族們一個安靜而絕對保密的狩獵環境。
蕭景潤的主動邀約,倒是惹來了幾名工作人員的目光,不過轉眼間,還沒將馬上的二人看得更加清楚。
便見蕭景潤輕拉了下韁繩,馬匹迅速調轉方向,朝著森林更深處的茂林奔去。
周秀芝眼中閃過一抹微妙,不禁久久地盯視著二人離開的方向。
半晌,她不知想起了什麼,從懷裡掏出了一本小冊子,紙上密密麻麻,歪歪扭扭寫了很多筆畫,亂七八糟的就像是符咒似的。
若是仔細看去,將歪斜扭曲的筆畫碰湊在一起,無不是提及兩個字,【報仇。】
【白家。】
她像是被某種情緒感染,一筆一畫更用力的攥著筆,刻在那歪斜的筆記上。
然後,她猛地用鮮紅的筆跡,狠狠將紙上的東西全部塗抹,將手中的一頁撕成粉碎。
周秀芝再次抬起眼,那雙眸已是不滿淋漓的血紅,宛如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鬼。
白馬剛跑起來,江稚月還想回頭,但她稍微動作,腦袋便撞上男人的胸膛。
雖然蕭景潤和她保持著安全距離,她主動的靠近,不知情的恐怕還以為是投懷送抱。
可惜,二人談論的話題無關風花雪月,蕭景潤沒有騙她,他的確是告知關於鐘署長冤假錯案一事。
“他的確是被冤枉的。”這句話的分量,不亞於一些人苦等了一生的結果。
“調查組深入當地,經過細致的查證,在銀行的私密檔案還發現了十幾個匿名賬戶的詳細記錄,鐘署長受賄的巨額資金在他入獄後,曾被分為十多次轉回了其他海外賬戶。”
“不管是生前的受賄金,還是他死後的銀行記錄,他本人對此都不知情,因為他的賬戶信息早已被人刻意屏蔽。”
將人敲骨吸髓,大抵如此了。
一字貪汙的罪狀,毀了恪儘職守的署長一生。
被安上受賄的罪名,所查獲的巨額資金卻在事情結束後,依然能被收回。
這背後的始作俑者,不費吹灰之力就達成了不可告人的目的,僅僅是因為“權力”二字,便賦予了她至高無上的便利。
僅僅是因為“身份”二字,便擁有諸多籌碼,擺布底下的可憐人。
一身清白儘毀,聲譽掃地,然而,直到最後,鐘署長也沒有弄清楚自己究竟因何而死。
這就是最諷刺的事。
“凶手呢?”她沉默了好久好久,聲線沉沉的問。
白馬跑出一段距離,將兩旁的美景都遠遠甩在身後,蕭景潤帶女孩來了一片遠離喧囂的地方。
又是一陣長久的靜默,聽見馬蹄聲“噠噠”作響,這聲音急促而漸漸趨於平緩。
蕭景潤目視前方,那視線穿過了身前女孩筆挺而僵硬的脊背,他拉住韁繩,一隻溫暖的大掌緩緩地放在她的肩頭。
江稚月明顯感覺肩上一沉,那份沉重不僅來自手掌的實質重量,更來自於其中蘊含的莫名情緒。
她的背脊愈發僵硬,蕭景潤拂過落在她肩頭的落葉。
馬蹄聲在風中疾馳,帶來一陣急促的節奏,落葉隨之簌簌飄落,在空中旋轉,最終歸於塵土。
“在你心中,你認為的凶手是個體,還是一群人?”他輕輕出聲問,宛若從胸腔深處發出的旋律,如同大提琴般的低沉音色。
這個問題在空氣中懸浮,久久不散。
江稚月餘光微動,便見那落在肩頭的楓葉,洋洋灑灑地往下飄落,直到飄蕩在地麵。
四周安靜得詭異,貴族們同處一片密林,這片楓葉灑落的地盤,唯獨隻有江稚月和蕭景潤。
像是有什麼東西將周遭的一切都阻隔起來。
江稚月一直久久地盯著那片楓葉,眼神隨著它的飄蕩,瞳孔微動了動。
她又想轉過頭,去看蕭景潤的眼睛。
蕭景潤那隻放在她肩頭的手,微微用了點力。
他提醒她抬頭,看向前方。
他要她目視前方。
這裡雖是落了滿地楓葉的林間,四周彌漫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孤寂。
然而,當太陽升起時,這片空地便會沐浴在最為熾熱的陽光之中。
江稚月緩緩抬起眼眸,恰在此時,就有一束璀璨而炙熱的光穿透雲層,直射而來。
那抹光,直刺她的眼底。
又似乎穿過了她,映照在蕭景潤的身上。
——你認為的凶手是個體,還是一群人?
好似仍是男人的聲音響在耳旁。
而那答案,早已在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