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科。
江稚月再次見到了鐘仁。
隔著冷冰冰的鐵欄杆,鐘仁靜靜坐在房間一角,身上套著件破舊的白色病號服。
亂糟糟的頭發亂,毫無章法耷拉在頭上,幾縷發絲遮住了他眼睛,讓人無法看清他眼底的情緒。
他抬起頭來,甩開擋住眼睛的頭發,蒼白膚色沒有一絲血色,嘴唇也乾裂得厲害。
雙眼空洞無神,直直地盯著前方,鐘仁這副精神狀態,不到萬不得已,誰都不敢輕易靠近。
士兵開鎖前,便和她道了句,“江小姐,你放心,醫生給他提前注射了一針鎮定劑,確保他不能傷害您。”
“他要求您單獨進去。”士兵又道,“我們必須確保萬無一失。”
江稚月點點頭,接下了士兵遞過來的報警器,走了進去。
守在門口的士兵,便退了下去。
江稚月不願意讓外人聽到接下來的對話。
她腳步輕緩,停在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
“鐘仁先生。”
少女的聲音宛如春風拂過湖麵,溫柔平靜,每個字都透著她內心的沉穩。
“你來得挺快。”鐘仁發出了一聲略顯嘲諷的笑聲。
江稚月走近了看,發現他的雙手被鐵鏈捆綁,堅硬的鐵索生生在他本就不見天日的皮膚下,勒出一圈又一圈的血痕,泛著青紫,血管清晰可見。
她眼中閃過一道微光。
鐘仁從喉嚨裡發出了一連串古怪的笑,“你口口聲聲楚君越和他們不一樣,不過都是一丘之貉。”
“擔心我傷害你,要像捆綁牲口一樣綁著我?江小姐,你也不過如此。”
看到眼前的情況,江稚月知道糟糕了。
鐘仁此人對權貴可謂是深惡痛絕,更仇恨攀附權貴之人,昨日那番話若是說動了他,那麼現在的“特權行為”無疑又將他激怒。
一個內心填滿著仇恨的人,他的情緒本已處在懸崖邊緣,瀕臨崩潰。
把他像牲畜一樣捆綁著,腳環上套著沉重的鏈條,情緒稍有激動,身體便不由自主地抽搐一下。
這是十分細微的動作,往往這樣的症狀在“精神病人”身上出現,不會引起注意,電擊治療法,電流痛擊法,各種千奇百怪的治療手段都能用在此類病人身上。
鐘仁習慣了這類手法,微微抽搐了一下,那雙眼睛直勾勾地就盯在江稚月臉上。
江稚月朝外走了幾步,和士兵低聲交談了幾句,沒過多久,幾個醫生匆匆趕來。
醫生們臉色略顯凝重,隱隱瞥向江稚月的那一眼,帶著幾分責怪之意。
“我會為我自己的安全負責。”江稚月說。
醫生們無奈地交換了一下眼神,隻能小心翼翼地解開鐘仁的手腳銬。
一個離得較近的醫生剛把手銬打開,鐘仁突然迅猛地伸出手,作勢要掐住對方的脖子。
那位男醫生“啊——”的一聲驚恐尖叫,忙不迭地後退幾步,就差點摔倒。
鐘仁臉上浮現一抹諷刺的笑容。
幾個醫生嚇得屁滾尿流的跑了。
江稚月從容地站在一旁,眼神未變分毫。
“你不怕?”鐘仁便問。
江稚月,“我為我母親而來,我害怕,我不會從首都趕到這。”
“小小年紀,還挺孝順。”這句話帶著濃濃的嘲諷,語氣尖酸刻薄,臉上滿是奚落的神情。
鐘仁道:“我答應要見你,沒說要幫你。”
他從口袋裡取出一張照片,放在白熾燈下仔細端詳,“嗯……你母親還是個美人胚子,我在精神科待了這麼久,見過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像你母親這樣溫婉的女人著實不多,我能想象出她長大的模樣……”
“我認識她。”
中年男人終於說出了那句,江稚月期待已久的話。
鐘仁的表情不似作假,一手抓著亂糟糟的頭發,瘋狂又用力的揉抓,鋒利的指甲將額頭上劃出一道深深血痕。
不過下一句話,他神情立馬猙獰,“不過,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啊哈哈哈哈——!”
他存心耍弄江稚月,女孩神色如常,隻是平靜地看著他,男人狀若癲狂,笑聲不停。
江稚月待他笑夠了,道:“你見過這個人?”
她忽然拿出一張照片,鐘仁不經意間瞥了一眼,瞳孔驟然一縮,他竭力用狂亂的動作掩飾,愈發尖銳的笑聲擾亂著江稚月的思緒。
江稚月沒有忽略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凝滯,道:“這是盛老太太年輕時的模樣。”
她稍作停頓,語速緩緩,“我這裡有一個延遲了三十多年的故事結局,想要告訴你。”
江稚月的故事很通俗,包含了婚姻糾葛、權力爭奪、以及種種勾心鬥角和狗血情節,一出紛繁複雜的人間大劇。
不過看似千篇一律的故事,唯獨不同的是牽扯上了無數條被埋沒的生命。
她說江婉柔是盛家走丟的長女,父親圈養外室,生母早逝,親生兄長剛找到她,便要曆經分彆。
但讓鐘仁關注的點不僅僅是這。
她說,“我母親的身份和鐘署長的死亡脫不了關係,你是不是一直認為鐘署長的死,是因為調查了臥龍村的事故,才遭至殺身之禍?”
“你是不是一直無法想通,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才會導致一個村落的消亡,你或許直到這一刻,才清楚鐘署長的死因。”
“鐘署長為人清明廉潔,他執意要調查臥龍村的案件,的確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但真正害死他的原因,無非是——”
“他查出了我母親的真實身份。”
鐘仁瞳孔又縮了縮,這番話將全部推斷他多年來的判斷,他認為父親不過是上流權貴內鬥犧牲的一環,是偷奸耍滑者為了競升,構陷暗害的下作手段。
“臥龍村的案件是導火索,鐘署長大概是察覺出了其中的反常,正因如此,他注意到了我母親,母親得以在那次慘案中活下來,卻失去了所有記憶。”
江稚月繼續道:“她之所以還能活下來,我想這背後和鐘署長也有關係。”
“鐘仁先生,如今,我無比迫切需要您的幫助,揭開那段塵封三十多年的往事,讓真相不再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