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Chapter50(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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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蒂凡安多裡尼並沒有機會聽到那則驚人的消息。

他是地地道道的柯裡昂人。小鎮以殘酷的火並著稱,濃縮了西西裡人極致的瘋狂,時常因為小爭吵而動手殺人。在這樣環境中長大的他從不對任何人抱有幻想,他隻相信拳頭和金錢的力量,這讓他那張肖似父親的臉龐呈現出與之截然相反的凶相。

當年維多柯裡昂回西西裡報仇時,在鎮子裡招募年輕人作為打手,他是其中之一。因表現矚目,他隨同柯裡昂一起去了紐約。在美國待了一段時間、領取到賞錢和工資後,安多裡尼選擇回西西裡。

紐約的生活不能說差勁,車水馬龍、高樓大廈,隻是那如螻蟻般遵守特定規則、汲汲營營的生活讓他憋悶。而且那些美國婆娘嘲笑他是鄉巴佬。他想要鮮血,想要地位,想要他人的尊重。

回來後,安多裡尼走關係加入聖方濟各修道院以逃避兵役,院長派他催收高利貸,這是一本萬利的買賣,隻要那農民交不出錢,他便殺了對方,屍體賣給憲兵隊充作黑手黨人頭。

凶殘的作風和猶大般的紅發讓他贏得了“魔鬼修士”的諢名。

後來,那位維太裡小姐橫空出世,修道院重心轉向走私,安東裡尼受到了冷待。但他沒有氣餒,憑借聰明才智攀上克羅切這棵大樹。

午間的陽光灑在巴勒莫的街頭,明亮卻並不刺眼,他昂首闊步走在鵝卵石鋪就的道路,認為自己是最受克羅切信任的人——他成功刺殺了一名警長。

這可是連吉裡安諾都無法做到的事。他輕鬆搞定。克羅切賞了他一枚碩大的金戒指,來自於某位男爵的屍體。安東裡尼極為得意,哪怕睡覺、沐浴、和女人困覺也不摘除。他想:等赫耳墨斯倒台,吉裡安諾失去倚仗不成氣候,弄不好自己才是克羅切的繼承人。

期待好事發生的中年人並未察覺街麵的不同尋常,往日街角打牌、閒聊、做些針線活的老人們像是枝頭的枯葉零落得無影無蹤。他素來不將這些平民放在眼裡,像克羅切一樣,他認為這些牛馬般的普通人,生來就是替他們乾活的。

他一直走到法院附近的咖啡館,墨綠色陽傘底下,衣著樸素的黑手黨頭目唐馬庫爾正大聲訓斥保鏢。

“有點眼色行不行?要我把這香腸塞你□□裡嗎?”

可真威風。安東裡尼摘下帽子問好,在馬庫爾對麵坐下,問:“他犯了什麼錯?”

“我說要德式香腸,結果他給我上了薩拉米。”馬庫爾沒好氣地怒罵,“柯裡昂又要和吉利安諾聯姻,這下托馬辛諾又可以得意了。”

安東裡尼內心冷嘲一聲,調笑道:“赫爾墨斯馬上要死了,圖裡總得找些安全感。他可不笨,知道等克羅切一死,你們會把他撕碎。”

馬庫爾哈哈一笑,存心試探:“圖裡這周派人去了好幾次羅馬,據說是找特雷紮部長求情。我看他為了救邁克爾柯裡昂很是下了一番功夫。”

“確實。”考慮到日後總是需要合作的,安東裡尼也不藏著掖著了,將自己知道的情況全盤托出。

“艾波洛妮亞維太裡聽說情郎即被赫耳墨斯告上法庭,大學也不去上了,求到克羅切麵前,希望得到幫助。先前兩人的婚事告破吹讓克羅切惋惜過一陣,如今見女孩對邁克爾還有情,他自然願意搭一把手。”安東裡尼做了個鬼臉,雙方心知肚明克羅切的用意。不過是多個借口兩頭勒索。

“克羅切給紐約的唐打電話,又給巴西尼打電話,我當時就在邊上,聽見幾位老大敲定要借用農業機器走私白粉。”

馬庫爾一下子坐直身子,認真聽起來。這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他也想分一杯羹。

但安東裡尼十分滑頭,並未細說,讓人咬牙切齒地說起後續:“合作敲定後,克羅切就開始給羅馬打電話,讓特雷紮部長找來最好的律師。部長也是狡詐,他不願意白幫忙,向克羅切開出了奇怪的價碼。”

馬庫爾對他賣關子的行為很不滿,粗眉皺起,反問:“錢?權力?選票?這些克羅切都有。”

“不——”安東裡尼咧嘴笑起來,帶著些譏諷,“他要克羅切親手打破緘默原則。”

“什麼?!”

“叮鈴——叮鈴——”

在馬庫爾的驚呼說出口的同時,兩輛賣檸檬水的三輪車街道的兩頭迎麵駛來,但談話的兩位黑手黨都沒有注意。

“特雷紮說羅馬受到很大的輿論壓力,感謝那些共產黨報社,讓全國百姓都知道黑手黨的存在。與其他們遮遮掩掩,不如捅破這層窗戶紙,找個黑手黨頭目平息眾怒。”

“你的意思——”

安東裡尼點點頭,笑得險惡:“赫耳墨斯就是祭旗的那個牲畜。你瞧著吧,今天的庭審結束,赫耳墨斯就要被抓進大牢了。”

馬庫爾明白了,他們犯下的所有罪狀都由那個遊蛇般的老頭背負。他開心地笑起來,舉起咖啡杯,衝紅發男人說道:“sate!”

剛要舉起杯子,安東裡尼麵色突然變得僵硬,仿佛看見了山崩地裂般的可怕景象。馬庫爾轉過頭,脖頸剛轉了十五度角,一顆子彈輕易穿透他頸部鬆弛皮膚,殷紅的血液噴出,雨點般飛濺到餐桌的香腸上。

安東裡尼反應更快一些,當那兩個小販從堆放檸檬的桌板下抽出拴動步木倉時,他立刻站了起來,往室內跑去,但還是沒有子彈快。他被打死在桌邊,胸口中了兩槍,仰麵躺著,血水像是水龍頭一樣流出。

望著頭頂墨綠的陽傘和灰藍的天空,就像那些被他殺死的人一樣,安東裡尼睜大一雙眼,到死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從法院出來,道琳娜扶著艾波坐進藍旗亞,瑪蓮娜看向西多尼亞,確認她也已經安然坐入後座,才發動汽車。

漂亮的老爺車緩緩駛入街道,道琳娜難掩激動,自前座回頭對艾波說:“我以為最多交些罰款,嫌疑犯會被無罪釋放,想不到還能判六個月。”

艾波淺笑道:“因為你說得真的很有感染力。”

道琳娜並不清楚艾波和嫌疑犯的關係,隻知道對麵的律師的稿子是她寫的,她想要通過這次庭審達成一些目的。具體是什麼目的,道玲娜有些猜測,出於自身安全考慮,隻能裝作不知。麵對這位勢力龐大到說出去都無人相信學妹的誇獎,道琳娜麵色微紅,“我隻是順著邏輯闡述。”

“這就是厲害之處。”西多尼亞撫著肚子溫柔地說道,“能將枯燥的法條化作感染力的語言,這是一項了不起的天賦。”

“噢——”道琳娜不得不用手捂住滾燙的臉頰。

開車的瑪蓮娜忍俊不禁,沒有人能從維太裡姐妹的甜言蜜語中生還。沒有人。她照實將心裡話說了出來。

艾波從後視鏡裡嗔怪地瞪了她一眼,隨後自己也笑了起來,卻因為胸腔的震動牽扯傷口,仿佛陣陣春雷般的悶痛。眼淚不由自主墜落,隨著笑聲砸在手背。

隻有西多尼亞發現了,她伸手握住妹妹的手。什麼也沒有說。

將道琳娜送至下榻的酒店,車子在路邊停了一會兒,一名黑裙白圍裙的婦女跑了出來,用一種參加葬禮的肅穆語氣說道:“除了托馬辛諾和多梅尼科,其餘都處理掉了。”

瑪蓮娜下頜輕點,對她送來消息表示感謝,又和她輕聲交代了幾句。

艾波洛妮亞在後座聽著,如同長跑結束必須緩步走動一段時間,她的神經依然緊繃,並未放鬆警惕。

得益於克羅切對此次庭審的重視,以及他不可言說的、想要送餘下幾位同僚入獄的小心思,將離散在西西裡各地的五位黑手黨頭領都召集了過來。這些人雖然沒有出席庭審,但也徘徊在巴勒莫主城區,讓她的人能快速地一舉拿下。

“回去得好好表揚雷默斯,行動乾淨利落。”艾波問西多尼亞,“你覺得獎勵他什麼比較好?一輛法拉利?”她記得組織裡的男生都是法拉利車隊的粉絲。

“嗯哼”前方瑪蓮娜已經說完話,正要發動車輛,聽到這一句,忍不住說,“希望某人記得自己製定的獎懲製度。”

“不過,”她話鋒一轉,“如果是用你自己的錢,就當我沒說。”

艾波回憶了一下自己兜裡的錢,發覺湊不出一萬裡拉,默默住嘴。

既然黑手黨頭領基本已經鏟除,接下來隻剩一件事了。

當晚,翁貝托酒店西北角的套房燃起熊熊大火,火焰衝天,巴勒莫尚未組建正式的消防機構,平時由憲兵或是私人保鏢兼任。

火情發生在半夜,無人滅火,酒店隻來得及撤離在住人員。

第二天起來,人們發現酒店清真風格的天藍尖頂熏得煤黑,憲兵從裡麵抬出僅有的一具焦屍。

據說,這位在黑暗世界大名鼎鼎的赫耳墨斯,因無法忍受病痛的折磨,緊閉門窗,準備燃炭自殺,卻沒想到釀成了大火。

赫耳墨斯並不是在這一天唯一死亡的黑手黨,隻不過他的死格外不同。以至於坊間傳言,他也是被新上任的警察局長殺死,這位友中友對局長有恩師之誼,他怕敗壞名聲、影響仕途,才找了這個借口。

無論如何,西西裡島的黑手黨頭領一夜之間被清理乾淨。情況似乎在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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