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霍青早早起身,開始準備出發前往雍州的事宜。
因為隊伍中有兩名女子加入,為了方便照顧,霍青特地準備了一輛寬大的馬車。
桑標則暫時當起了車夫的職責,為阮小妹和趙玉春二人趕馬。
霍青與老六五大三粗,習慣了自己騎馬。
客棧門前。
屠傾城等人前來相送,相繼道:“一路小心,若有薑燕兒的消息,當回來與我們商量營救事宜,切記不可急躁行事。眾人計長,一人計短,這道理你不會不知。”
霍青翻身上馬,點頭笑道:“多謝七姑娘關心,霍青有分寸。我不在這段時間,靈州之事就勞煩你和我老同了。務必加快行事,我此去快則一月即返,慢則數月,回來之後希望能看到我們的武器已經製造好。”
屠傾城淺笑,“我會儘力。”
霍青則多說了一句:“本來七姑娘應該留在鳳陽鎮守,但卻執意要跟我來靈州,想必私下也有彆的目的?趁著這段時間,你便處理這些私事吧。我回來後,將有大動作!”
如此一言,頓時讓屠傾城微愕,臉色恍然不對,但倒也並未多說。
隨後,幾人離開客棧,朝靈州西門而去。
通過薛芝給的手令,幾人出城並未遇到任何阻滯。
但剛出城門不久,就被一輛橫在路中間的豪華馬車給攔住了去路。
騎馬走在最前麵的霍青微微皺眉,剛想說話。
麵前的馬車上,忽然走下一名錦衣女子,對著他拱手道:“霍先生,我家公子有請。”
霍青聞言,皺起了眉頭,不免疑惑起來。
他初來靈州還沒幾天,莫說有熟人朋友,除了薛芝、鄭清霞姐妹之外,連認識的人都不多。
此番,哪裡來的一個公子要見他?
而且對方還知道他的名字,頗有了解他背景的意思。
“你家公子是誰?”
霍青狐疑著問道。
那錦衣女子還未及回話,馬車的車窗簾就已被撩起,露出了一個熟悉的麵孔:“是我,你來不來?”
霍青抬眼望去,一眼就認出了來人,但卻極為意外。
車內之人,居然是換上了便裝的薛芝。
“是你?你怎麼來了?”
說著話,他示意桑標暫停行進,翻身下馬走了過去。
進入車廂後,直言問道:“大帥怎麼來了?找我有事?”
薛芝倚著柔軟的坐墊靠背,微笑道:“無事!本帥也想去雍州,正好順路就等你一起啊。”
霍青眉頭更深,“你也要去雍州?明麵上,大帥現在是重傷之身,本該留在府內暗中坐鎮,要去雍州作甚?霍某的事自己處理即可。還有,你忘了我們的約定?軍械廠要生產的那兩件武器,需要有人盯著。”
薛芝卻不以為然,“正因為本帥現在假裝重傷,哪裡都去不了,也不能公然在人前出現。留在府中,也做不了什麼。還不如與你一道去雍州,恰好我也有事要見見雍王。至於軍械廠之事,自有阿綾督辦,你不必擔心。況且,你的人不也在嗎?”
“大帥找雍王有事?”
“嗯!”
“那怎麼不多帶點隨從?而且應該獨立前往,你當也知道雍州有人要殺我。你跟著我,怕是會連累你啊。”
薛芝淡淡一笑,“雍州人要殺的是你,你都不怕,本帥怕什麼?再說了,你對雍州人生地不熟的,怎麼找人?本帥趁此機會,倒是能為你指指路,你還不樂意了?”
霍青訝然一笑,“如此自然是最好,就怕勞煩到大帥!那我們邊走邊說吧,剛才聽你提到雍王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說著,他撩開車簾示意不遠處的桑標繼續起程。
兩輛馬車先後行駛在通往雍州邊境的官道上,薛芝開口道:“大周四大鐵帽子王之一,你竟然不知?看來你還真是個井底之蛙啊。”
霍青並未否認這個事實,他靈魂穿越過來,繼承到前身的記憶都是局限於山中和各大山寨之間,最遠也隻是去過曲陽縣,卻是對大周朝堂之事知之甚少。
“慚愧!那就請大帥說說看?”
“雍王之位,乃由先文帝立下,傳到今時今日,已有三代。初代雍王,乃是先文帝的親弟,一母同胞的那種。現在繼承他位置的,名叫李賢。”
“雍王李賢?我聽說之前靈州與雍州的關係並不好,可是正因為這個李賢?此人是何秉性?”
“可以說是,但也可以說不是。”
薛芝卻給出了這麼一個模棱兩可的回答,繼而將關於雍州王府之事緩緩道出。
大周的帝位已傳承上千年,本是一個無比強大的帝國,版圖為大陸之最,號稱雄兵數百萬,震懾周邊四國,乃是當之無愧的天朝上邦。
但曆史車輪遵循物極必反的法則,傳到先文帝手中時,這個龐大的帝國漸顯垂暮,隱隱間已現衰落的跡象。
先文帝也算是個明君,感歎祖宗基業山河日下,便想改革求變。
而改革始變於皇室,正所謂天子鎮社稷,諸王守國門。
先文帝勵精圖治,大力整頓朝廷風氣之餘,設下了四大鐵帽子王,並配以重兵,分鎮四方邊境,震懾四國。
與梁王李誌不同,雍王的地位可世襲罔替,爵位不變,待遇不變。
像梁王李誌這樣被冊於國土腹地的親王,隻要一死,其子繼承,便必須得降下一個等級成為郡王。
雍州的王爵,卻沒有這個限製,永遠都是親王爵,平替繼承,且屬地最高可私募藩兵五十萬,以鎮國門。
雍州再往西邊,便是蠻荒之地的大武王朝,雍州五十萬兵馬便鎮守於此,時刻警惕著外邦的覬覦。
先文帝改革未半,而中道崩殂,且眾皇子早夭,無以為繼。
兄終弟及之後,新帝並未能有效貫徹先文帝的國策,頗見昏庸無道,致使大周國立急轉直下。
如今傳到神都少帝手中時,已然被奸臣把持朝政,朝廷失去對地方的約束力,各藩鎮紛紛自立,形成軍閥。
首先舉旗的便是冀州的梁王李誌,而第二位好巧不巧,就正是現如今的第三代雍王李賢。
靈州老帥,也就是薛芝的父親,本是一個忠心耿耿之輩,受命朝廷,官居上將軍之位。
本是朝廷為了鉗製冀州與雍州兩位親王,而設下的“利劍”。
靈州本駐軍二十萬,既負責鉗製雍州軍,也做戰時策應之用。
若雍州軍固守國門被破,靈州二十萬兵馬便是第二道防線。
若是後代雍王擁兵自重,不受朝廷管製,這二十萬兵馬也可轉為平叛的利劍。
奈何後來的皇帝昏庸,數次削減靈州的兵馬,將文帝留下的這支奇兵給削沒了。
如今的靈州軍編製,隻有區區八萬。
冀州與雍州卻逐漸壯大,梁王傭兵數十萬率先割據,揚言要清君側,勤王輔政,日後要打到神都的。
雍王李賢偏安一隅,實力同樣不容小覷,比之冀州有過之而無不及。
冀州之盛,盛在富裕。
雍州之盛,卻盛在兵強。
雍州大軍本就是鎮守國門的虎狼之師,時常與帝國作戰在一線,勇無匹敵。
其戰力本就是在戰場上,一刀一槍打出來的,儼然並非朝內那些靠演習、剿匪打出來的軍團可比。
眾人隻知冀州鐵衛戰力無雙,靈州鐵騎無往不利,殊不知真正的喋血軍團一直奮戰於國門邊境,雖名聲不揚,但戰時乃以一殺十的恐怖存在。
冀州與雍州先後宣布自治之後,夾在中間的靈州便顯得極為尷尬。
大周皇帝昏庸,數次削減靈州兵馬之後,令靈州軍失去了平叛製衡的作用,上不可誅滅梁王之亂,下不可收歸雍王的兵權。
何為虎威上將軍?
嚴格來說,上將軍代天子持節,僅說軍權猶在梁王和雍王之上。
雖隻是個區區二品的武侯,但戰時,可不等天子聖諭,直取兩藩軍權,代君執法。
當年先文帝設立靈州上將軍府,便是為了危急關頭,鉗製這兩藩手中的兵權。
哪曾想,數度削兵之後,靈州帥府勢弱,已形同虛設,毫無牽製力。
冀、雍二州割據之後,梁王動作頻頻,四處招兵買馬,購買鐵器屯兵黷武,其心路人皆知。
反觀雍王卻出乎預料的沉寂,除了那一麵自治大旗之外,倒也相安無事。
靈州老帥手持上將軍令,數度要求接管雍州兵權,調兵直取冀州,先滅梁王這隻出頭鳥。
想著殺雞儆猴,隻要剿滅了梁王後,其他割據的藩鎮自會恐懼,轉而接受招安。
而有實力出兵冀州,且極具勝算的,便隻有雍王手下這支身經百戰的雍州軍團。
殊不知,雍王絲毫不給靈州老帥麵子,連雍州邊境都不給他過,派重兵擋住了帥令,拒絕接受派遣。
靈州老帥也是個悍不懼死之輩,見雍王忤逆,倒也切斷了外界對雍州的糧草運送,試圖孤立雍州,迫使雍王妥協。
並將六萬靈州軍擺在了雍州地界邊境,大有一言不合,就要魚死網破的意思。
雍王不為所動,隻發出了一道將令:靈州軍不越界,雍州便按兵不動。
一越界,便等同外敵挑釁,殺無赦!
氣得當時的靈州老帥怒不可遏,但也無可奈何。
靈州軍編製隻剩下八萬,且仍要防範冀州梁王,能將六萬兵馬齊聚雍州邊境已是冒險,又怎敢真的對雍王動手?
隻不過做做樣子,期望雍王還能對朝廷有所忌憚而妥協。
雍王隻守而不攻,亦是給他最大的麵子,以雍州的實力倒是完全可以先滅了靈州,再與冀州梁王雙雙對峙。
靈州老帥退而求次,在無法得到朝廷支援的情況下,便隻能自己尋求破局之法。
也正是在當年那種情況下,靈州老帥想起了與他一樣同被視為“忠臣”的韓國公鄭煜。
鄭煜的轄地本就富饒,梅州十三鎮素來都是承啟中原和西北的通商要道,民富兵多。
要想鉗製冀州和雍州這兩位親王自治,靈州老帥能想到的辦法,就是和梅州聯手平叛。
鄭煜在朝中頗有忠君之名,如今未宣布自治,實際也等同割據,但好歹人家沒有舉旗,就還算是朝廷一邊的人。
靈州老帥見無法迫使雍州出兵,就轉頭去找鄭煜結盟,鄭煜倒是爽快答應,而且為了表示兩家友好盟約,還建言讓家中長女嫁到靈州,成兩家美事。
這也才有了後來薛芝與鄭如媚那“不可能”的婚姻。
但靈州老帥不得而知的是,鄭煜的忠心隻是徒有其表,實際上其野心並不比冀州和雍州弱上半分。
與靈州結盟不過是為了要取而代之,以軟實力屯兵靈州所部。
後來,在薛芝與鄭如媚結婚當天,靈州老帥在雍州邊境還沒來得及趕回參加婚宴時,便離奇暴斃。
令薛芝從帥府六百裡奔襲而來,臨危接過帥令,並與雍州軍打了幾場小規模的戰鬥,各打三十大板,不分輸贏,最後顧及老帥剛死,不宜多生血光,便暫且偃旗息鼓。
靈州老帥之死,也被算到了雍王的頭上。
至此,奠定了靈州與雍州之間的對立。
但背後毒殺靈州老帥的凶手,卻是他辛辛苦苦找來的“盟友”,可謂引狼入室。
薛芝接替帥位後,潛伏於軍中兩年有餘,一來是要躲避鄭如媚要與她生子的窘境,二來也是要防範雍州,企圖尋找機會為父報仇。
隻是,她這一離開,反倒讓鄭如媚有機可乘,趁機奪走了鼎豐商會。
幾年來,通過鼎豐商會,鄭如媚瘋狂吸收靈州的錢財送往梅州,梅州越來越富,靈州反倒是連邊軍的軍餉都沒有現金發放,導致了亂兵的出現。
幸運的是,轉機在數月前來了。
雍王李賢忽然現身雍州邊境,隻帶了三四名隨從求見薛芝。
那時候薛芝已將雍王視作殺父仇人,本不想見,卻在雍王以告知真正殺害靈州老帥的凶手為由之後,薛芝冒險前往。
那天,二人在陣前的一頂軍帳中密談了幾個時辰,說了些什麼,不得而知。
但事後,雍州軍退後數十裡,並開始為薛芝運來物資和銀兩,作為免去對峙的誠意。
作為交換,薛芝隻需幫雍王從冀州邊境將一夥人安全送回雍州。
而這夥人,就正是綁架了薑燕兒的玄影暗衛。
霍青知悉後,沉聲道:“哦?雍王主動表示善意,甚至願意援助你,隻為讓你確保那幾個人能安全返回?”
薛芝點頭,“是!”
“那雍州人說你父帥當年死於暗蠱,而能操控暗蠱之人,除了雍王手下的鬼醫之外,就隻有梅州一春堂的趙玉春,此事你信了?”
“信,但也不全信。不過,有一點雍王說得很有道理。如果是雍王試圖殺死吾父,當年吾父試圖奪取兵權時就可以動手,為何要等待我們與梅州結盟之後?而且,吾父死後,雍州依然按兵不動,那他們為何要殺死吾父?”
霍青淺淺一笑道:“嗯!再反觀梅州鄭煜這邊,你一離開帥府,鄭如媚就奪走了鼎豐商會,瘋狂吸取靈州的血液。說起來,還真是梅州人的嫌疑要大一點。但若真是梅州人下的手,為何不將你一並除去?”
對此,薛芝微歎道:“這個問題之前我也一直想不通,也是因此才不願完全相信是鄭家人毒殺了吾父。但鄭如媚死後,本帥倒是有所頓悟。”
“哦?是什麼原因?”
“本帥一死,靈州軍必定潰散,而鄭煜想要的不僅是靈州的錢財,他還要我這八萬鐵騎!”
“不可能吧?你一死,鄭如媚這個將軍夫人難道不能掌軍?”
“不能!靈州騎兵是吾父一手帶出來的,隻侍奉我薛家之人。我一死,薛家便是絕後,靈州軍必散。而我若有子嗣留下,靈州軍便會認幼主。”
“明白了。所以這些年來,鄭如媚一直催你回府,就是想和你有個子嗣,以繼承靈州軍。她一旦懷有身孕,便也就是你的死期,對吧?”
薛芝隻能點頭。
霍青微笑道:“但鄭如媚做夢都想不到,你也是女子,根本無法和她生下子嗣。”
“沒錯!”
“那我倒是能猜到你此去雍州,要找雍王是談什麼事了。但我多問一句,你曾與之密談,對他的第一印象如何?”
霍青緩緩道。
薛芝卻略顯凝重,“深不可測!比之鄭煜要深邃得多,也比梁王更加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