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雲又花了五六天時間,終於把吳郡,或者說姑蘇城裡的事情,粗略的布置了一遍。
鹽道上自然是卓家,來做他的利益代言人,至於官場上,李雲現在沒有足夠多的人手,因此便隻能原地收幾個馬仔。
郡丞施恒算是一個,不過這種馬仔,目前還隻能施之以威,因此雖然能用,卻不能信。
好在,吳郡的現狀,也隻是臨時過度而已,等李雲騰出手來,自然會來重新接管吳郡,到了那個時候,施恒這種馬仔,最多也就是在州郡當個副手,暫時不可能讓他主事。
而一心想要離開的楚王殿下,也終於在婺州兵的衛護下,離開了姑蘇,準備直接離開江南,返回京城。
不過李雲自然不會就這麼乾脆的送他離開,而是以休整為由,轉道越州。
現在江東的情況越來越複雜了,李雲必須先回一趟越州,準備下一步的計劃。
對於李雲的決定,楚王殿下自然不會反對,一行人浩浩蕩蕩的走了六七天的時間,終於來到了越州,楚王殿下被安排到欽差行轅休息,一眾欽犯也都被關進了越州大牢裡。
杜謙在安排好這些人之後,便與李雲一起到了書房之中,他拿起書桌上的一份文書,遞給李雲,緩緩說道:“二郎,京城的急信,朝廷已經把蘇晟從刑部大牢裡放了出來,蘇晟現在已經離開京城,說要去中原,尋蘇大將軍的遺骸安葬…”
李雲看了看這份來自於杜家的文書,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放回了桌子上,然後找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低頭喝了口茶之後,才抬頭看向杜謙,默默說道:“本來,我是打算借著楚王的名頭,直接把江東乃至於江南整理一遍,這樣至少可以弄到一些好處,收獲一些人才。”
“現在,中原出了這樣的事情,時局已經容不得我在江南慢慢做這些事情了,楚王也擔心江南生變,非要返回京城,受益兄你說,我們應不應該放楚王回去?”
李雲眯了眯眼睛,低聲道:“還是直接把他扣在江南,拿他當人形令牌來用?”
杜謙低頭喝茶,思考了一番之後,微微搖頭:“用處不大,朝廷現在這個模樣,即便是楚王在這裡,那些州郡也不一定就買他的賬,到頭來,還是得動手。”
“既然他在不在都要動手,那其實就不需要留下他的人,留下他的印信就行了。”
李雲放下茶杯,輕聲道:“已經弄好了。”
杜謙想了想,開口道:“讓楚王,把複刻的印信帶回京城去交差,原來那份留在江南。”
李雲苦笑道:“這有什麼分彆嗎?不過是一個名頭罷了。”
杜謙搖頭,笑著說道:“朝廷的印信,是會留下記號的,是真是假,朝廷裡那些匠人一看就看得出來,把真的留下來,楚王心裡就會多一分忌憚,回到京城之後,不會亂說話。”
說到這裡,他看著李雲,繼續說道:“二郎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陸續控製江南各州郡,先從江南東道開始。”
李雲低聲道:“吳郡那裡,我已經留了人了,一兩年之內,應該不會有什麼變故,隻是其他的州郡,咱們一沒有任官的權力,二沒有足夠的人手,短時間內,我還沒有想到怎麼陸續控製。”
杜謙低頭思索,然後看向李雲,輕聲道:“這事說難不難,說容易卻也不容易。”
李雲啞然一笑:“受益兄有法子就直接說,乾什麼打啞迷?”
杜謙輕聲道:“二郎需要打贏一場大仗,一場讓江南西道,江南東道,乃至於朝廷,都看得到的大仗。”
“隻要彆人能瞧得見,很多事情就會迎刃而解了,那裘典當初贏了鄭蘷一兩仗,便有人主動歸複了,到時候來歸複的人,隻會更多。”
李雲聞言,眯了眯眼睛,思索了許久,才輕聲說道:“那,恐怕要一兩年之後才能做成了。”
想要打贏大仗,憑借現在的三千人手,自然是不太夠用的,還需要再擴張個一兩輪,至少兵力要過萬,才有資格去打大仗。
哪怕李雲現在開始瘋狂爆兵,也需要一年以上的時間,才能夠達到這個兵力基數。
杜謙喝茶,開口問道:“二郎不是派了李校尉跟周校尉,去收攏蘇大將軍的殘兵麼?依我看,這些殘兵不會太少,可能能收攏到數千人。”
李雲點了點頭,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說起這件事,我過幾天要親自去瞧一瞧。”
杜謙看向李雲,沉聲道:“這一次蘇大將軍雖然戰敗,但是叛軍也吃了大虧,二郎這一趟去收攏殘軍,可能會碰到叛軍。”
“而且…”
杜謙吐出一口濁氣,繼續說道:“二郎你並不是蘇大將軍麾下的將軍,這樣去收攏殘兵,收攏起來的殘兵,也依舊是逃兵。”
“朝廷知道了,恐怕要追究的。”
“讓他們追究就是。”
李雲冷笑道:“打一場大仗,未必是要跟叛軍打。”
“朝廷對蘇大將軍還有我們這些地方軍,倒是硬得厲害,對朔方軍,怎麼沒見硬起來?”
“朔方軍貽誤軍機,朝廷能追究,會追究他們的罪過嗎!”
杜謙歎了口氣,沒有說話,而是話鋒一轉,開口道:“楚王還有那這個吳郡的欽犯,讓他們在越州多待一段時間。”
李雲先是點頭,然後才問道:“受益兄是要?”
“今天迎接他們的時候,我同楚王要了一份吳郡的文書。”
杜謙搖頭:“太糙了。”
“京城裡那些人,尤其是那這個高官,個個都是人精,這些文書遞上去,他們一眼就能瞧出問題,這些供詞,案卷,還有各級官員,包括楚王給朝廷的奏書,我花半個月時間,詳細整理修改一遍,至少在…”
“明麵上看不出什麼問題。”
李雲笑了笑:“這方麵,受益兄遠勝於我,就交給受益兄去做罷。”
杜謙點頭,忽然想起一件事,開口道:“對了二郎,前些日子有個知縣來越州找你,知道了伱就任婺州之後,又準備去婺州尋你,我跟他說你過些天可能會來越州,就把他留了下來。”
“這人姓…”
“姓許,是不是?”
李雲打斷了杜謙的話,問道。
杜謙點頭道:“是姓許,明州象山縣的知縣。”
李雲歎了口氣:“這人倒是個信人,說來找我,還真的知縣也不做,來找我了。”
杜謙來了興趣,問道:“這是怎麼個說法?”
李雲把象山縣的事情說了一遍,然後沉聲道:“他妻兒統統死在那些賊人手裡,頗為可憐。”
杜謙聞言,也沉默了下來,搖頭道:“確是個知恩的信人,他現在就住在東街如意客棧裡,二郎快去見一見他罷。”
李雲站了起來,對著杜謙抱拳道:“那關於吳郡的文書,就交給杜兄了,我去見一見許知縣。”
杜謙拱手還禮:“分內之事。”
李雲邁步走了出去,在孟青的引路之下,很快到了如意客棧門前,跟掌櫃的問了問之後,他便來到了二樓一間客房門口,敲了敲門:“許兄。”
“我是李昭。”
房門很快被打開,一身灰衣的許昂,抬頭看了看李雲之後,二話不說,雙膝跪地,叩首道:“許昂拜見恩公。”
李雲單手就把他扶了起來,回頭給了孟青一個眼色,孟青立刻守在房門口,關上了房門。
李雲把他扶起來之後,搖頭歎了口氣:“許兄還真辭了知縣的職事,尋我來了。”
許昂臉上看不出表情,隻是低頭道:“父母早去,妻兒也無,再沒有什麼牽掛了,恩公先救我性命,後又讓我得以報償大仇,許某無以為報。”
“願在恩公麾下聽用,即便是做個書辦,也心滿意足。”
當初象山縣大亂,許昂這個知縣被那些亂民綁在城門上,妻子兒子都死的相當淒慘。
他報了仇之後,渾渾噩噩,又生了一場大病,連治也不想治,隻想著跟妻兒同去,可是一點藥沒吃,在床上躺了十來天,竟挺了過來。
許昂自覺上天不收他,等恢複了一些之後,便掛印辭官,來找李雲來了。
李雲看著眼前這個明顯瘦了一大圈的象山知縣,心裡也歎了口氣。
許昂的遭遇,無疑是十分令人同情的。
“我就任婺州之後,手底下正缺人,許兄既然來找我,我自然不會虧待了許兄,不過有一句話,我還是要跟許兄說。”
李雲手底下,非常缺能處理政事的讀書人,許昂正是他急缺的人才類型。
許知縣抬頭,看著李雲:“恩公賜教。”
李雲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事情都過去了,要向前看。”
許知縣一愣,隨即淚流滿麵,深深低下了頭。
“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