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蘇城,大牢裡。
此時,因為各種證據已經都被查了出來,原觀察使鄭蘷和郡守謝山,都已經下獄,被關進了大牢裡。
一身黑衣的李雲,行走在大牢之中,一股刺鼻的腐敗惡臭味撲麵而來,讓他也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走了幾步之後,李雲還是停下了腳步,看向跟在他身邊的郡丞施恒,開口道:“把他們帶出去罷,在外麵問話罷。”
施恒看了一眼李雲,然後揮了揮手,很快幾個衙差把人帶到了外麵一處房間裡,李雲坐在主位上,看著眼前這兩位已經形容狼狽的江南高官,緩緩說道:“二位,我跟殿下商量過了,隻要你們肯認罪,便隻跟朝廷奏報你們貪汙的罪過,不計較你們謀逆的罪行,明天一早,伱們就可以跟著殿下一起離開,送到京城去議罪。”
“如果你們還不肯認罪,彆的不說,單單憑借你們派兵出城,截殺欽差的罪過,不用去京城,在姑蘇城裡,就能夠直接正法了你們。”
這兩個人至今不肯伏法認罪,就代表著他們還沒有認輸。
畢竟他們另有一套李雲挾持欽差胡作非為的說辭,他們不認輸,李雲就不可能放他們離開江南。
鄭蘷抬頭看向李雲,神情已經有一些猶豫。
謝山怒目而視,咬牙道:“本官至今還沒有見過殿下一次,一切說辭,都是從你嘴裡說出來的,你隻是婺州的代刺史,有什麼資格辦我們吳郡的案子!”
“你這般妄為專權,是我們謀逆,還是你謀逆!”
李雲微微搖頭,站了起來,再也沒有了跟他繼續說下去的耐心,他起身之後,直接就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才回頭看向這兩個人,淡淡的說道:“我過幾天也要離開吳郡,現在忙得很,實在是沒有時間跟你們在這裡打嘴仗。”
“你們認與不認,都在你們。”
說到這裡,李雲看向謝山,淡淡的說道:“你們不肯低頭伏法,那就是想要認謀逆的罪過,謝郡守,你家…是山陰的罷?”
山陰縣就在越州,而且是附郭的縣。
謝山臉色一變,厲喝道:“姓李的,你要乾什麼!”
“我不會乾什麼,但是謀逆大罪,國法饒不了你們謝家。”
李雲頭也不回,向外走去。
“老夫認了!”
鄭蘷看著李雲的背影,咬牙道:“老夫認罪了,老夫在江東任上,的確收受了賄賂…”
李雲停下腳步,回頭看向這二人,謝山臉色蒼白,最終也低下了頭,開口道:“我…我也認罪。”
李雲瞥了一眼施恒,淡淡的說道:“施郡丞,讓他們簽字畫押,記得一式兩份,一份在吳郡留檔,另一份交給殿下,讓殿下一並帶到京城去。”
施恒看了看李雲,又看了看這兩個上司,一咬牙之後,點頭應是,下去安排去了。
片刻之後,他辦好事情,將其中一份供狀交給李雲。
“李刺史真是厲害,我等審訊了他們許久,他們都是不肯鬆口,李刺史到這裡,三言兩語,他們就認下了。”
李雲接過供狀,笑著說道:“不是我有本事,是施郡丞有把柄在他們手裡。”
“是不是?”
施恒尷尬的撓了撓頭。
李雲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口道:“放心,吳郡需要理事的官員,殿下已經說了,暫時不處理施郡丞,畢竟我們離開之後,這吳郡海鹽交給施郡丞你暫時打理。”
施恒低著頭,從懷裡取出一份文書,遞在李雲麵前,低聲道:“多謝使君照顧,這是下官,下官的一點心意。”
李雲伸手接了過去,瞥了一眼。
是姑蘇城裡的一套宅子的房契。
李雲想了想之後,收了下來,看向施恒,開口道:“施郡丞,從前的事情,隻是暫不追究,你的那些個罪證,李某那裡還有留存,往後吳郡要刷新吏治,不管是鹽道還是官場,都要恢複清明。”
“是,是是。”
施恒深深低頭道:“下官一切…一切唯使君馬首是瞻。”
李雲輕輕點頭,淡淡的說道:“鹽道上的官員沒有一個是乾淨的,殿下已經統統罷免了,本官跟殿下商議了幾天,定下了暫代鹽官的人選,另外吳郡境內所有的鹽商買賣,暫時由姑蘇卓家接管。”
“施郡丞,有什麼事情,多跟卓家商議。”
這話就不是暗示了,而是赤裸裸的明示,施恒再怎麼不懂事,也已經聽明白了,他連忙欠身道:“使君您放心,下官一定…一定跟卓家多多商量。”
李雲走到外麵,左右看了看這座姑蘇城,忍不住感慨道。
“好一座大城。”
這裡,是真正可以當成大本營的大城,李雲現在,都有種想要把身家,還有自己的“行政中心”搬到姑蘇城的衝動。
但是現在還不行。
如楚王所說,朝廷並不是紙紮的,現在雖然到處都是問題,但是暫時都不是能要了大周性命的致命問題。
他的力量還是不夠強,至少還沒有到能夠直接豎旗造反的程度,現在還是要在大周王朝這顆大樹下,借雞生蛋。
因此,他不能以婺州刺史的身份,來入主吳郡。
而且,就軍隊上來說,李雲現階段,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忙。
這些事情說複雜自然是很複雜的,但是簡單了說,就是兩個字。
爆兵!
現在這個局勢,已經不是“亂世將至”,而是亂世已至,中原的亂象結束之前,江南暫時沒有外部勢力進來。
那麼在這段時間裡,李雲毫無疑問,可以利用江南大部分的資源。
他必須要在外部勢力進來之前,變得更加強大,強大到真正能在江南,至少是在江東做主的地步!
施恒跟在李雲身後,不動聲色的拍了一句馬屁:“使君勞苦功高,將來定然有入主姑蘇的一天。”
李雲回頭看了看他,眯了眯眼睛,嗬嗬一笑。
“可能罷。”
…………
京城。
一身囚衣的蘇晟,被從刑部大牢裡給放了出來,在大牢門口迎接他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者,身材削瘦,隻穿了一身便衣,並沒有穿著官服。
蘇晟認得這老者,默默上前,抱拳行禮:“陳尚書。”
兵部尚書陳勘。
陳尚書上前,看了看蘇晟,默默歎了口氣,開口道:“少將軍瘦了。”
蘇晟臉皮子抽了抽,看不出什麼表情,隻是抬頭看向陳勘,聲音沙啞:“陳尚書,家父是打了勝仗,還是打了敗仗?”
陳尚書皺了皺眉頭:“少將軍何出此問?”
蘇晟閉上眼睛,深呼吸了一口氣:“前線沒個結果,朝廷大概率不會把蘇某放出來。”
這一次,輪到陳尚書沉默了,這位兵部尚書久久沒有回話。
看到陳勘這個模樣,蘇晟立刻就猜到了接過,他兩隻眼睛幾乎是瞬間就流下淚水,他激動的上前,拉住陳勘的衣袖,聲音沙啞:“陳尚書,我爹,我爹…”
“我爹他怎麼樣了?”
陳勘長歎了一口氣,開口道:“生死不知。”
身為兵部尚書,陳勘對於前線的戰報,自然知道的比李雲那裡更加詳細,他仔細的向蘇晟說了一遍,然後開口道:“最後,蘇大將軍落入包圍之中,最後的殘兵也被叛軍打散,蘇大將軍本人也不知所蹤。”
頓了頓之後,陳尚書繼續說道:“不過蘇大將軍這一戰,至少也打掉了幾萬叛軍,也並不能算是吃了敗仗。”
“隻是,隻是…”
陳尚書握緊拳頭,怒聲道:“隻是朔方軍殊為可恨,但凡朔方軍能夠儘力配合,這個時候說不定中原叛軍已經平定了!”
“哪裡會是現在這個局麵?”
蘇晟站在原地,淚流滿麵,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陳勘與蘇靖也是舊相識了,見到蘇晟這個模樣,忍不住長歎了一口氣,拍了拍蘇晟的肩膀道:“少將軍,政事堂議事的時候老夫據理力爭,在朝廷那裡,蘇大將軍最後算不得敗仗。”
“朝廷也不再追究你的罪過,老夫跟大將軍有一些交情,因此給你爭取到了一個禁軍都尉的官職,你先歇息幾天,過幾天,就去禁軍之中報道罷。”
“這正是你建功立業的時候。”
陳勘沉聲道:“要是禁軍能夠消滅叛軍,你便能夠子承父業,恢…”
“不必了。”
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被蘇晟打斷,這位少將軍看向陳勘,臉上已經看不出表情:“如果朝廷不打算再關我,那我這就走了。”
陳勘愕然:“少將軍要去哪裡?”
“去中原,去尋…”
蘇晟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家父的屍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