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前麵就是越州城了。”
越州城外,一個書童打扮的少年人,一隻手牽著馬,另一隻手指著不遠處的城池,用幾乎哀嚎的口氣,說出了這句話。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回頭看了看身後一個看起來二十五六歲,模樣十分周正的年輕人,目光裡已經滿是抱怨。
“人家吏部的人都說了,三個月之內赴任就行了,再往後推一推,半年也沒有問題,怎麼樣也該在家裡過了年之後再出門,哪有這臘月天到地方上來赴任的?”
坐在馬上的公子不以為然,有些不耐煩的說道:“好了好了,一路上囉嗦多少遍了?這麼多年哪一年不是在家裡過年,少過一年又怎麼了?”
說到這裡,這年輕人跳下馬匹,罵道:“就會埋怨,你上馬,我步行行了吧?”
這書童哪裡敢上馬,嘟囔了幾句之後,開口道:“公子,這寒冬臘月的,馬上越州也要休沐了,咱們過來乾什麼?您有親戚在這越州城裡啊?”
“來越州是來越州了,又不一定非要急著上任。”
這年輕人抬頭看向不遠處的越州城,躊躇滿誌:“這越州又剛經曆過叛亂,情況十分複雜,正好趁著年前這段時間,咱們到處走走看看,免得年後上任之後,無處著手。”
“這是你家公子我,頭一回出京做官。”
這年輕人深呼吸了一口氣,開口道:“這越州經曆戰亂,現在一定滿目瘡痍,我要一任之內,讓越州恢複舊貌,政通人和,百廢具興!”
這書童不以為然,左右看了看之後,還是打了個寒噤道:“公子,這地方的人一言不合就殺官造反,前任的刺史就是死在了任上,你可不要說這種大話了…”
因為公子走路,他自然也不敢騎馬,隻能牽著馬跟在自家公子身後,還忍不住抱怨:“現在世道是不一樣了,要不是跟著裴家的人,咱們都不一定能夠安穩到越州來。”
這明顯是新任越州刺史的年輕人回頭,瞥了一眼自己的書童,罵道:“就會說喪氣話!正因為越州經曆戰亂,現在滿目瘡痍,我才主動要到越州來。”
“咱們先悄悄進越州城,看一看越州現在是什麼模樣,到處走訪走訪,等到過了年關,才好對症下藥!”
他很是自信,大步朝著越州城的方向走去,搖頭晃腦:“致越民安樂,再使風俗淳!”
這書童牽著馬,很是幽怨的看了看自家的主人,忍不住小聲嘟囔。
“讀書讀傻了…”
…
雖然看起來很近,但是主仆二人到達越州城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一個時辰之後的事情了,到了城門口,二人被守城的兵丁攔下。
“從哪裡來的?”
這年輕公子也不生氣,淡淡的說道:“京兆來的。”
“來越州做什麼?”
“訪親。”
這兵丁伸出手,板著臉說道:“路引。”
這年輕人早有準備,取出路引遞了過去,然後看了看城門口往來不絕的行人,臉上擠出了一個笑容:“這位差大哥,現在到越州來的外地人很多嗎?”
“嗯。”
這兵丁點頭道:“聽說中原亂了起來,不少人到江東來投親。”
這年輕人“噢”了一聲,拿回了遞還回來的路引,帶著家仆進了越州城。
一進越州,他的眉頭便立刻緊皺,他看了看大街上已經恢複了秩序,甚至頗有些熱鬨的集市,忍不住回頭看向自己的家仆,招手道:“來安來安,伱過來。”
這個叫來安的書童這會兒也在打量著越州城,聞言連忙上前,問道:“怎麼了公子?”
“這越州,不對勁啊。”
年輕人眉頭緊皺,喃喃道:“不對,不對,滿打滿算,蘇大將軍平息越州叛亂也隻幾個月時間,經曆過兵禍的州城,不說即便沒有遍地屍體,至少也應該人口稀少才對,這越州城,哪裡有戰亂的模樣?”
他扭頭看著來安,一臉狐疑:“你是不是帶錯路了?這裡不是越州城?”
來安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忍不住說道:“公子,您剛才在門口,不是都跟那個守城兵說話了嗎?”
“他都說這裡是越州了。”
“古怪,真是古怪。”
年輕刺史撓了撓頭,臉上又顯露出了疑惑,他在心裡忍不住犯起了嘀咕。
“難道是越州的官員知道我偷偷來了,派人在這裡裝模作樣?”
不對不對。
他又否了自己的這個念頭,開口道:“走罷來安,咱們找個客店先住下,觀望幾天再說。”
來安上前,拉住了自家公子的衣襟,開口道:“公子,要不然咱們直接去衙門罷?”
“我聽說,我聽說這越州,還有大量的叛軍藏在暗處,說不定咱們倆就…”
“少廢話。”
這年輕刺史踹了來安一腳,罵道:“跟我走!”
就這樣,主仆二人在越州住了四五天時間,白天就在城裡四下觀望,有時候還會出城去看一看,晚上就回客店睡覺。
一連四天時間,這位年輕刺史沒有在越州城裡瞧出任何破綻,這座城的的確確已經恢複了秩序,看起來與一座正常的州城,沒有任何分彆。
甚至,因為越州最先恢複秩序,臨近年關,下麵各縣都到城裡來采買年貨,這越州城比起從前,竟又熱鬨了幾分。
到了第五天,這個新任的刺史在大街上,看到了一則告示,告示的內容很簡單,大意是因為戰亂,官府現有不少無人認領的田畝,開春之前可以租給佃農耕種,一年收佃租一成。看到這則告示,這位新任的使君先是皺眉,然後愣在原地,然後沒有說話。
到了下午,他再也忍耐不住,拉上了自己的書童,咬牙道:“那個姓李的司馬,還真有些本事,咱們不等到年後了,這就去找他!見識見識這位越州司馬,到底生的什麼模樣。”
來安縮了縮脖子,低聲道:“公子,你怎麼突然著急起來了?”
這年輕刺史深呼吸了一口氣。
“我到越州前,詳細看過越州的情況,自問憑借自己的本事,哪怕再如何順利,也差不多要一年時間,才有可能恢複越州,這個姓李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咬牙道:“走,今天非得去見識見識不可。”
說罷,他拉著自己的書童,就到了刺史衙門門口,拿出印信,通報了自己的身份之後,很快就有一個身材略有一些微胖的年輕人,急急忙忙迎了出來。
“敢問,哪位是杜使君?”
這年輕的刺史上前,背著手,神色平靜道:“我就是杜謙。”
他抬頭看了看這座刺史衙門的牌匾,眯了眯眼睛之後,開口說道:“現在,是李司馬在這裡主事罷?”
說到這裡,他目光有些狐疑的看著眼前的小胖子,表情裡已經帶了些惱怒。
“你是越州司馬李昭嗎?”
這小胖子慌忙搖頭:“使君,小人名叫劉博,是李司馬身邊的…額…一個書辦,幫著李司馬打理打理衙門的文書。”
聽到這裡,杜刺史更加惱怒,怒聲道:“那李司馬呢?本官是他的上官,他怎敢如此托大!”
“李…李司馬他前天,就不在越州了。”
杜刺史挑眉,問道:“他去哪了?”
“回青陽老家去了。”
劉博一臉無辜,老老實實的回答道。
“回老家去了?”
杜謙依舊皺眉。
“是。”
劉博打量了一遍眼前這個年輕人,解釋道:“李司馬他,回青陽提親去了。”
杜謙這才眉頭舒展,他抬頭看了看這座刺史衙門,深呼吸了一口氣:“那本官,要不要等李司馬回來,再與他交割事務以及這座衙門?”
劉博連忙側身說道:“這本就是使君的衙門,李司馬一直都沒有住在這裡,使君既然到了,這裡自然就是使君的地方了。”
“使君請進。”
杜刺史上下打量了幾眼劉博,還是邁步走進了這座衙門。
他進去之後,劉博揮手叫來了河西村的孟青,低聲道:“騎馬去通知二哥,跟他說正主到了。”
孟青連忙點頭。
“是。”
……
另一邊,李雲剛剛騎馬回到青陽,他先是在自己的住處睡了一覺,睡得精神飽滿之後,才一路晃悠悠的到了青陽縣的後衙,剛走到後衙,迎麵就碰上了一位一身素衣的女子。
“咦。”
李雲停住腳步,上下看了看這位素衣女子,抱拳行禮,笑著說道:“劉小姐從錢塘回來了?”
劉小姐猛地碰到李雲,也是被嚇了一跳,連忙欠身行禮。
“見過李…李司馬。”
“客氣客氣。”
李雲擺了擺手,笑著說道:“太見外了。”
寒暄了一句之後,李雲下意識的問道:“劉小姐收到家人的回信了沒有?”
這位劉小姐聞言一怔,隨即眼眶一紅,撇開頭。
“我…我過了年關就走。”
說罷,她一咬牙,邁著小碎步跑開了。
李雲撓了撓頭,一臉愕然。
隨後,他才見到了薛小姐,跟薛小姐提了一嘴之後,惹得薛小姐也生了氣,狠狠地掐了一下李雲的胳膊。
“她老家在汝州,姑姐都在中原,眼下中原遭逢大亂,哪裡還能聯係的到?”
“就你會問!”
“你這麼問,不是趕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