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此地忌黃昏
爾來又三歲,甘澤不及春。盜賊亭午起,問誰多窮民。節使殺亭吏,捕之恐無因。咫尺不相見,旱久多黃塵。官健腰佩弓,自言為官巡。常恐值荒迥,此輩還射人。愧客問本末,願客無因循。郿塢抵陳倉,此地忌黃昏。我聽此言罷,冤憤如相焚。昔聞舉一會,群盜為之奔。又聞理與亂,在人不在天。我願為此事,君前剖心肝。叩頭出鮮血,滂沱汙紫宸。九重黯已隔,涕泗空沾唇。使典作尚書,廝養為將軍。慎勿道此言,此言未忍聞。
右輔老漢說,又是三年,逢春不雨,盜賊蜂起,正午剪徑,亭吏過問,皆是窮民,捕之無因,節使無奈,殺了亭吏。乾旱久了,黃沙漫天,咫尺不見。又有腰間佩弓的士兵,號稱巡查盜賊,隻是到了荒蕪偏遠之地,他們轉過頭來就射殺良民……
右輔老漢說到這裡,已經十分傷悲,他昂起頭,仰麵朝天,讓那無儘的悲傷向過往的歲月逆流回去,過了好一陣兒,他斷然說,官人打問興衰本末,過去種種令人不安,官人不必因循不去,話說自郿塢(陝西眉縣)至陳倉,沿途不太平,切忌在黃昏行路。
李義山起身拜謝道,謝老叔簞食瓢飲,某這就上路。
李義山三揖而彆離開荒村,太陽已經西斜了。右輔老漢的忠告言猶在耳,但李義山卻無法走得更快一些,幾撮強人算什麼,他內心冤憤交熾,嘴裡能噴出火來。
天色漸晚,李義山步入一片疏林,光線很快變得浮淺,怪鳥隻叫一聲便岑寂,兩三個蓬頭垢麵的持刀人林中閃現,散亂立在路側,等著李義山。
李義山走上前去,指著強盜們,十分惱火地說,某告訴你們,晉景公任用了猛士範會,群盜們立刻逃往秦國,天下的治與亂,從來在人不在天!
李義山說完,不顧盜賊,揚長前行。
幾個強盜麵麵相覷,不知所以地撓了撓頭,分彆散到疏林裡,藏到了夜幕之中。
夜半時分,李義山到達陳倉一家茅店,住了進去。主人打來一盆熱水,李義山把腳泡了進去,順手燙開了毛筆,又撥亮了油燈,他作了一首長詩,《行次西郊作一百韻》。他寫了整整一夜,寫完最後一句,仍然泡著腳的那盆水,已經涼透筋骨了。
這時,李義山聽到茅店外傳來今日的第一聲雞鳴,怯懦而又勇敢。李義山把詩作放進箱籠,穿上鞋子,背起箱籠,走出了陳倉茅店。他又一次踏上了長安道,長安隻在三百裡開外。(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