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雲華在和豐客棧待了兩刻鐘,羅凝聽說她的來意半點也沒猶豫,徑直借了三千兩給單雲華。
“我這些年存的錢都在這,你先拿去救急。”她說:“若是不夠,我幫你去彆的地方借點。”
“不必。”單雲華心頭感激:“你全部身家都給了我,我已經不知如何謝你,又豈能再麻煩你為我操勞?”
“你何必說這麼客氣的話?”羅凝說:“實不相瞞,我聽說了雲璋的事後就知道你要來,這些銀子早就準備好。你我同為女子,深知女子立世不易,這種時候更要互幫互助才是。錢你不必急於還我,待你日後寬裕了些再說。”
單雲華點頭,真真切切對她道了謝便告辭離開。
午時,單雲華回到單宅,卻並沒見著單雲慧的身影。
“我阿姐呢?”她問婢女。
婢女道:“二小姐出門沒多久,大小姐也出門了,說是回姚家一趟。”
單雲華默了默,吩咐:“備車,去姚家看看。”
她大姐是個悶葫蘆性子,這次回去估計是去取嫁妝。而姚家就指望這筆嫁妝過日子呢,又豈會輕易讓她帶走?她若不去看看,她大姐指不定要怎樣受欺負。
果然,人才到門口,就聽得裡頭姚母大罵。
“好你個沒良心的,你嫁來我姚家這些年我哪樣虧待你?你吃我姚家的住我姚家的,還風風光光地當秀才娘子。你出去問問,街坊鄰居們哪個不羨慕你?現在倒好,你居然吃裡扒外要回你娘家去。”
“你要回去就回去,你拿我姚家的東西回去做什麼?我今日話擱這了,姚家的東西你要是敢動半分,看我不撕爛你!”
“娘,我拿的是自己的,這些都是我的嫁妝。不信你看,這些可都是我當初帶來的。”
“什麼嫁妝?你的嫁妝不早就被你三天兩頭帶回娘家填補完了?這些年你不事生產,你那點錢財早就被你敗沒了,如今賬上的一分一毫都是文宣掙來的,你好意思說是你的嫁妝?哪個教你這麼說的?”
“你們把箱子搬回去。”姚母吩咐:“她今天要是敢搬出這個門檻,我姚家立馬休了她!”
“你姚家要休了誰?”
單雲華走進去。
她冷著臉,視線在庭院裡掃視一圈。隻見天井裡放著幾個箱子,有些箱子被打開,裡麵的東西散亂出來。台階上站著姚母以及姚家新納的妾室,那妾室打扮得花枝招展躲在姚母身後看戲。
而單雲慧瘦弱的身子站在箱子旁,紅著眼抹淚。
兩個婆子正打算搬箱子,見她來了,遲疑起來。
“你姚家要休了誰?”單雲華又問了遍。
她分明才十七的年紀,身姿單薄,然一旦冷臉,身上的這股氣勢到有些唬人。
姚母臉神色僵了僵,轉頭訓斥下人:“你們是死的?單家二小姐來也不通報一聲?”
說完,她勉強擠出個笑來:“二小姐誤會了,我這是順嘴說了句胡話,哪裡真會休了她?”
在姚母眼裡,單雲華跟單雲慧不一樣,單雲慧是自家媳婦,她是婆母當然想怎麼拿捏就怎麼拿捏。但單雲華跟薑家定了親,以後是薑家的人,她得罪不得。
“都是誤會一場,”她道:“我隻是小小教訓她一下罷了。”
“姚夫人好大的威風,”單雲華不理會:“仗著秀才母親的身份竟做出了太皇太後的派頭,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家中藏了皇位。”
話落,明夏忍不住噗嗤笑出聲。
彆看單雲華清清冷冷的一個人,有時候說起話來,還真能把人懟死。
姚母臉色難看,不好對單雲華發火,就對一旁看熱鬨的妾室罵道:“愣著做什麼?回你的屋去,擱這也不怕丟人現眼!”
那妾室是姚母娘家的姑娘,因著嘴甜平日裡慣會討她歡心,沒想到今日當著這麼多人的麵被嗬斥,她下不來台。臉色青一陣白一陣,忍著眼眶裡的淚走了。
單雲華目光又看向地上放著的箱子:“這些是?”
姚母:“這些是庫裡的東西,正打算搬回去呢。單二小姐既然來了就先進堂屋稍坐,我讓人把這收拾了”
“阿姐,”單雲華略過她,直接走到單雲慧跟前:“這些是你的嫁妝?”
單雲慧點頭:“我一早回來收拾好的,原本想帶回去。”
姚母一聽,頓時戒備。這些東西可是關乎姚家過日子的事,若是單雲慧帶走了,她姚家怎麼辦?
“慧娘,這就是你的不對了。”她說:“這些東西在我姚家放了這麼多年,早就成了姚家的了,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
單雲華被她的不要臉氣笑了:“我阿姐的嫁妝如何就成了你姚家的東西?”
“單二小姐恐怕不知,你阿姐這些年在咱們姚家過的可是千金小姐的日子,吃的穿的住的樣樣都好,但樣樣都得花錢啊。可花的錢總得填補,她不用嫁妝填補用什麼填補?”
“什麼花你姚家的錢?”明夏嗤笑:“你姚家哪裡有錢?難道就憑姚家姑爺在私塾收的那點束脩?一個月五兩銀子的束脩能養得起你姚家這麼多下人不成?”
姚母被個婢女頂撞,沉了眉眼:“我姚家的進項能是你們外人清楚的?總之,這些東西是我姚家的,一件都不許搬走。”
單雲華不欲與她爭論,扭頭對明夏道:“明夏,去報官,請官府的人過來。”
姚母一聽報官,急道:“哎呀,好端端地你請官府的人來做什麼?”
“當然是請官老爺斷一斷這嫁妝到底是誰的。”
她不怕把事鬨大,報了官倒好讓眾人都來瞧瞧姚家的嘴臉。反倒是姚家,本就沒理,且家中出了個秀才,更重清譽,若傳出苛待妻子、霸占嫁妝的事,往後姚文宣的科舉路就徹底斷了。
果然,姚母聽了臉色大變。她心裡恨單雲華恨得牙癢癢,卻不得不笑著賠不是。
“瞧我這記性,年紀長便不中用起來。興許是記岔了,回頭重新合計合計賬目。”
“姚夫人說得是。”單雲華點頭道:“許多賬是該重新合計合計。”
就在姚母以為她打算息事寧人,心裡暗暗鬆了口氣時,又聽得她說:“我阿姐當年出嫁,陪送了一萬嫁妝,是得好好算算這些賬了。”
末了,她道:“姚夫人算不清楚不打緊,我單家有賬房先生,明日就派人過來。”
姚母一聽,當場氣暈厥。
單雲華強硬地讓人把箱子抬了回來,姐妹倆在正堂核算了下,與之前單雲慧說的數額大差不差。
“眼下也就籌了一萬三,剩下的七千怎麼辦?”單雲慧坐在椅子上發愁。
單雲華沉吟不語。
良久,她開口道:“阿姐,我考慮多番,還是把茶山和作坊抵押了吧。咱們南坡有二十畝茶山,同作坊抵押出去應該是夠的。”
單雲慧驚訝:“可你不是說這是祖上留下來的家業,不能抵嗎?”
單家世代種茶製茶,好幾代人的血汗積攢下來的根底,她清楚單雲華看得極其珍貴。如今全抵押了去,那單家恐怕就沒落得什麼都不剩了。
“隻是抵押,往後寬裕了再贖回來。”單雲華道:“眼下沒其他法子,救雲璋要緊。”
單雲慧難過:“阿弟真是糊塗啊。”
“倒也不全然無益。”單雲華冷靜說:“雲璋心地純良,我此前一度擔憂他難以撐起單家。這世道人心險惡防不勝防,經過這一遭能讓雲璋成長,倒也不枉費這些產業。”
“阿姐無需傷懷,”單雲華安撫:“沒了的東西咱們可以再掙,隻要咱們單家姐弟齊心協力,作坊和茶山總有贖回來的一天。”
單雲慧一頓,抬眼怔怔望著她:“雲華,你真是長大了。”
“你說得對,”她笑起來:“隻要咱們單家姐弟齊心協力,一定能重振門楣。”
“我去查過了,那個莊圩果然收了薑家的好處。”
茶鹽司裡,藺琰義憤填膺道:“薑家可真不要臉啊,為了攀高門把人家小娘子逼成這樣。”
他自顧自說了一通,見祁瑾序埋頭處理公文無動於衷,嘖嘖道:“我說你這人,真不打算幫忙?”
祁瑾序頭也不抬:“我與單家無親無故,為何要幫?”
“況且,”他又道:“我初來建安,就這麼跟地頭蛇作對於我沒好處。”
“可若你不幫,於你的壞處也不小。”
祁瑾序抬眼。
就聽藺琰好整以暇道:“我聽說單家打算賣茶山抵作坊了,若是單二小姐被逼離開建安,你可就沒好茶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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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琰又幽幽補充:“你至少得在建安任職三年,三年啊你忍得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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