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草原,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漫長的沉默讓紮乸冷靜了很多,她看向一動不動的父親,歎了口氣。聽到父親痛苦地哼哼,心裡有些生氣。
“如果不是你亂吃東西,至於像現在這樣遭罪嗎?”
要不是躺著的是她親爹,她真想踹上兩腳。
看到父親氣息奄奄,十分痛苦,又心軟地關心起來:“你還堅持得住嗎?”
老礦長沒法回答她,彆說回答了,兩隻耳朵早就轟隆轟隆了,根本聽不到女兒在說什麼。
夜風一陣比一陣緊,一陣比一陣涼,紮乸拉緊了身上的羊絨皮衣。
天黑了下來,月亮還沒爬上山頭,四周一片漆黑,馬車往前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紮乸的視線落在趕馬車的男人身上。
她覺得這個男人有些奇怪,到底哪兒奇怪,卻說不上來。
夜黑風高的,自己要麵對一個壯碩的男人,紮乸心裡還是咯噔了一下。她的手摸住隨身攜帶的匕首,心裡演練了好幾遍,如果男的圖謀不軌,她就用這把鋒利的匕首把他捅成骷髏。
要說起來,這把匕首還是要過幾條人命的。
“你打算轉場到哪裡去?”紮乸想探探男人的底。
“重要嗎?現在計劃全被你們打亂了,我哪兒也不能去了。”男人抱怨著。
紮乸眉心動了下,“你的口音很奇怪。”
“我什麼口音,影響趕馬車嗎?”男的問。
“那倒沒什麼影響,就是想問問。”
男的苦笑了下,“大姐,是你們搶劫我,搶劫我的馬車,讓我的牛羊沒人管,現在居然試探起我來。還沒見過土匪山賊怕過路人的。”
紮乸說:“你說的對,這片草原到處都是我的人,你要是敢動什麼歪心思,絕對會生不如死。”
男的冷嗤了一聲,沒再說話。
男人氣鼓鼓的樣子讓女人打消了疑慮,他的確就是個轉場的牧民,倒黴透了,碰上了他們,僅此而已。
“你不是我們哈薩克族的人吧?”紮乸問。
男人道:“是與不是,有什麼區彆?我不過就是個被你們劫持的可憐蟲。”
“你少把自己說得這麼可憐。”
月亮已經爬上了蒼穹,皎潔的月光勾勒出了草原山丘的輪廓。紮乸借著月光打量著男的。
“你是漢人?”
男人沒有理會她。
“你什麼時候開始放牧的?漢人做牧民的,倒也不少見,但是,像你這樣的,卻少。”紮乸觀察得很仔細,似乎要把男人的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儘收眼底。
“你家裡還有什麼人?”紮乸問。
男人依舊不回答,隻是嗤笑了一聲。
“我在問你話,你怎麼不回答?沒禮貌的家夥。”
黑夜中,一個巴掌大小的東西衝向男人。
是隻鷹隼。
很小。
男人一眼就認出,這是跟在阿依達娜身邊的那隻潦草小鷹。
他伸出手,想接住九歌。
九歌連看也沒看他一眼,衝著紮乸就撲了過去,兩隻爪子逮著她的頭發就生薅硬拽。
“啊!!”紮乸痛得直叫,又揮著手中匕首在空中刺來刺去。
不大的一隻雛鷹竟然讓她無法招架,差點兒從馬車上摔下去。
等到她終於撩開亂發,想看清楚究竟是什麼東西這麼鬨騰時,那小東西已經飛遠了。
紮乸低頭時看到,父親的臉都被那小東西的爪子給撓破了。
“ake!”紮乸一邊搖晃父親一邊喊,直到重又聽到父親的哼哼,才鬆了口氣。
等回過神來,紮乸才發現自己暴露了手上握刀的事。
她把手收了起來,卻並沒有鬆開匕首。
男的瞥了他一眼:“你劫了我的馬車還不夠,還拿個刀子在我背後隨時準備偷襲。怎麼?打算等會兒把我解決了,你自己坐馬車走?”
“我沒有。”她冷冰冰、凶巴巴地回應著。
恐懼讓她有些凶悍。
她恐懼黑夜,更恐懼黑夜下和一個男人這麼相處。
男人突然轉過身來,說:“你知道我現在最應該怎麼做嗎?”
紮乸警惕地望著他。
“我現在就應該把馬車停下來,把這要死不活的老頭子推到地上,然後……”
“你敢!”不等他把話說完,紮乸就高舉起了匕首。
男人一個出手就把匕首給奪了過去。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到紮乸在失去匕首的那一刻毫無感覺。
“你!”紮乸慌了,可憐巴巴地哀求,“你可千萬彆亂來,我隻想帶我ake去醫院。先前劫你走你的馬車也是沒有辦法……”
男人把匕首放在了女人的脖子上,這把女人嚇得眼淚都掉出來了。
月光下,女人臉色顯得慘白。
“你……冷靜啊……”
男人說:“我一直在這一片地方放牧,從來沒出過事,沒想到今天被你們給打劫了。都什麼年代了,還能遇到活土匪!”
女人慌張解釋:“我們不是活土匪,隻是……一時情急。”
“沒辦法嘛……”紮乸試圖用手擋住鋒利的匕首。
她怎麼也沒想到,這把曾經了結過好幾個人性命的匕首會在某天貼在她的脖子上。而且,馬車稍有一絲顛簸,匕首鋒利的刃口就會貼著皮肉。那是一種冰冷的生疼感,恐怕已經劃出一道細微的血痕了。
“隻要你不傷害我們,我們……可以給你很多錢。”
男人漫不經心地問:“你們很有錢嗎?”
“有!很多!你想象不到的多!以後你都不用再放牧,再當苦哈哈的牧民了。”
男人把匕首放到女人的臉上拍了拍,“也就隻有你這種投機的人才會用這種語氣說牧民!當牧民怎麼了?從早上醒來就能看到大草原,夜裡還能看到皎潔的大月亮和閃個不停地星星。用勤勞的雙手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幸福,這片草原如同我們的ana……算了,跟你這種人說不明白。”
男人話鋒一轉,“我很好奇,你可以出到多少錢。”
“你想要多少?”
“你能出到多少?”
“十萬!這可是一筆天文數字!”
男人近乎嘲諷地哼了聲。
“一百萬!”紮乸連忙說,“一百萬,是多少人一輩子都不敢想象的……”
不等她說完,男人就說:“如果我說要一千萬,你也拿得出來,是吧?”
紮乸沉默了。
這是事實。
“我很好奇,你們是養金羊金牛的?這麼多錢?”
“你這麼說……也對。”紮乸覺得男人這話說得倒也對,普通的牧民在這片草原上放牧牛羊,她的丈夫則在這片草原上放牧金牛金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