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心裡尷了個尬,自家人知自家事,他若是沒有前世的記憶,大概也會像大多數人那樣,習慣現在的一切埋頭就是乾。正因為他知道,有了對比,所以才會發現問題,提出問題,試圖解決問題。
瞅著李平安麵上的表情越來越僵硬,隻知道尬笑,王老爺唇角微彎,“你覺得我說得不對嗎?”
“呃,怎麼說呢。”李平安撓撓頭,“我要是說您說得對吧,我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沒您誇的那麼厲害。可要是說您謬讚了吧,又怕惹您心中不喜,畢竟您都這樣誇我了……”
王老爺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確實,我都這樣誇你了,你要是說我誇得錯,我確實可能會有點不高興。不過你前半句可說錯了,你的自知之明還是有些妄自菲薄了,光是鼓搗出打穀機的奇思妙想,就已經勝過大部分人了,那些讀聖賢書的又有幾個會有這樣的心思?”
李平安慌忙道:“王老爺您這話我就真不敢當了!有向前看、向上看的人,自然也會有向下看的人,我區區一個鄉野小子,可不敢當您這番誇獎,不敢跟讀書人相比較。”
“好好,不說這個,說回正題,”王老爺收起笑意,上身稍稍前探,一本正經,“既然你對犁具有想法,那麼有沒有想過嘗試去進行改良?有些話不方便對伱說太多,但如果你願意嘗試的話,我會安排人協助你,不管最後能不能成功也無所謂。”
李平安有些意動,如果可以的話,他當然想讓曲轅犁出現在這個時代。往小裡說,他家都還在種田呢,有曲轅犁的話,能輕鬆一分是一分;往大裡說,他帶著前世的記憶投胎到這個時代,如果能為這個時代的農民們做出一些貢獻,也不枉重生一世。
他雖然對曲轅犁了解不多,但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如果王老爺,不對,應該說王老爺背後的王太守肯支持的話,加上他提供的方向,說不定就辦成了呢。
他從來沒有小看過古代人的智慧,畢竟他現在想要鼓搗的曲轅犁就是前世古代的智慧結晶之一,他相信隻要給這個時代的人一個方向,他們可能能弄出什麼讓他感到匪夷所思的東西來。
他沉吟片刻,到頭還是有些不放心的求證道:“真的搗鼓不出來都無所謂?”
聽得出李平安語氣裡的鬆動,王老爺便笑道:“那是當然的,你也說了,你不過是區區一個鄉野小子,那麼多能工巧匠都做不成的事,難道因為你最終不成功,我就會怪罪於你?或許旁人會這樣做,但我不會,你若是信我,便大膽去做,需要什麼幫助就跟我說。”
沉默,良久之後李平安一點頭,乾了,“牛和犁具就不用說了,我還需要木匠和鐵匠的幫助,材料的話你們負責。”
“沒問題。”王老爺點頭道,“牛的話等下會有人給你牽來,切記,不能私宰牛,也不能苛待。給你的牛在縣衙備案過的,若果死了,需上報官府。”
這個肯定的,這年頭普通百姓家裡死頭牛可比死個人要嚴重多了,死個人官府可能會草草結案,但如果死的是牛,死因什麼的都要弄得明明白白。
李平安心裡一苦,人家連牛都早就準備好了,可是轉念一想,他饒有興致地問道:“我能用這頭牛拉車嗎?”
王老爺笑了起來,“不是說了嗎,不能私宰牛,不能苛待。隻要不違背這兩點,牛在你那裡,你想怎麼使喚就怎麼使喚。”
“得嘞,我謝謝您了!”李平安內心狂喜,這不就等於白嫖了一頭牛嗎,有駕牛車的話,以後送貨也能輕鬆許多。
而且家裡還能用這頭牛多開幾畝荒地呢!
王老爺搖頭失笑,又說:“木匠和鐵匠中秋過後會到竹桃村定居,都是從州城過去的,材料的事不用你費心,需要什麼就跟他們說,他們都是從州城過去的,你放心用。行了,今天叫你來也不是完全為了說這個事,家樂,家樂!”
隨著王老爺抬起聲量連喊兩聲,王管家應聲趕來,隻聽王老爺又說了一句“把東西都拿來吧”,王管家便又退到門口朝外麵招了下手,然後就有六個小廝打扮的人搬著三個背簍進來。
“這些細麻布你就拿回去吧,給家裡人做身新衣裳,彆急著推托,你那個打穀機我還沒好好感謝你呢,暫時隻能先送你這些東西,等回頭局勢明朗了,再論功行賞。還有一些點心,也拿回去給弟弟妹妹們解解饞,總不能你這個當大哥的在我這裡吃香吃飽,家裡的弟弟妹妹吃稀粥餓肚子不是?”
王老爺都這樣說了,原本張嘴想拒絕的李平安便將話吞回到肚子裡,雖然王老爺跟他的階層不一樣,但就目前來說,至少他們還算是平等相交,於是便拱拱手道謝。
接著,王管家便指著一個背簍告訴李平安那是給草丫她們的,李平安看了下,給草丫的東西布料居多,粗略估計應該夠草丫她們一人做兩身新衣裳的了,布料算不上多好,但也是細麻,顏色也樸實,她們穿著不會太張揚顯眼。
倒是給李平安的布料中有一匹月白色的,顏色比較明亮,質地看上去也細膩些,應該是考慮到他們幾個需經常出來送貨與人打交道做買賣,穿一身亮堂得體的衣裳也能充充門麵,省得被一些眼皮子淺的人怠慢。
至於布料底下,有布料阻隔視線,倒也看不見,不過李平安估計東西也不會少,於是又鄭重的謝過王管家,給他們備禮這種小事還不值得王老爺親自操持,他隻需動動嘴,自有王管家跑腿操辦。
也沒其他事了,李平安便提出告辭,王老爺沒有挽留,王管家招呼六個小廝抬起背簍,親自送李平安出去。
來到驛站門口,李平安第一眼就看到了張小山和李東正不知所措的站在一頭牛旁邊,但李平安關注的重點並不在牛的身上,而是牛拉著的板車上堆疊起來的六個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