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開!”
軍頭喊了一聲,一道影子拉得很長,矗立在土坡之上,麵容模糊。
旁邊是他的戰馬,隱隱能讓人看出雄壯的輪廓。
樹葉的遮擋,讓人看不太清。
不過,那一道人影好似披著夕陽最後的餘暉。
立在土坡上,居高臨下,又好似站在生與死的分界線中央,正森冷一笑,用箭鏃正對著自己。
軍頭猜測此刻對方一定是大弓拉成滿月。
“散……”
聲音戛然而止。
興許是精神高度集中的緣故,軍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一隻肌肉虯結的手臂,朝後彎曲,然後就是一聲雷鳴似的炸響。
一抹寒光飛掠。
軍頭不由得瞪大眼睛,嫩綠的葉片被一箭紮穿。
帶著無儘寒意的箭頭,徑直插入軍頭左眼眼眶之中,並且一箭穿顱而過。
這該是何等的強弓,何等可怕的力道。
“敵襲!”
一側年輕的士兵大聲吼道,下一刻,來不及反應就捂住了喉嚨,鮮血迸濺,年輕的騎卒神色扭曲地倒下,脖子插著一支箭矢。
其餘幾個騎卒打滾般躲入樹後瑟瑟發抖。
密林限製了騎兵的殺傷力,可同樣,對李吉的弓箭也有一定限製。
呼呼。
騎卒急促地呼吸著,短短一瞬,額頭就噙滿了冷汗,臉龐不受控製地發紅。
血腥氣在密林的空氣中縈繞。
他小心翼翼地側著臉龐往土坡處望去。
雄健的馬匹依舊被拴在坡上,但那道模糊的輪廓卻是鬼魅般不見了。
“那,那個家夥去哪兒了?”
騎卒閃過念頭。
咻!
箭影襲來,一枚箭矢幾乎是擦著騎卒的頭皮而過。
箭鏃臨身的那一刻,騎卒手腳發麻,半個身子都好似涼透了。
“好懸,對方這一箭落空。”
騎卒閃過這樣的想法,隨即猛地扭頭——就見剛才那枚箭矢竟然洞穿了自己身後,打算掏出號角的戰友喉嚨。
“原來剛才的目標不是我?”
騎卒這才反應過來。
暗處。
李吉撓了撓額頭,心道:“差點意思。”
剛才這一箭,李吉打的是一箭雙殺的主意。
結果,光線昏昏沉沉,百步穿楊的加持下,準頭依舊差了一點。
不是李吉故意把時間放到晚上。
而是因為白天奔襲一路,張團練一大幫人馬吊在後麵,李吉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鳳頭驄倒是跑的不慢,但是他騎術不夠精湛,一時半會兒也甩不掉人。
另外一點。
那就是馬背上射箭對騎術是有一定的影響。
麵板上的詞綴效果,應該是狀態最佳的情況下能夠產生。
長時間戰鬥,奔襲,人必定是會疲憊的。
狀態下滑。
詞綴效果自然不可能完全發揮出來。
說到底,李吉是人而不是機器,麵板更不是因果律的武器。
反倒是他自身技藝和修行結果的一種體現。
其中肯定有對自身修行效果的一定程度增幅,但肯定也不是把他立刻提拔成陸地神仙的地步。
生與死,活人的喘息,淋漓的鮮血,從來不是一場遊戲。
“這些叼人如此無用,何必浪費我製作的精良箭矢。”
李吉嘴裡嘀咕著。
實際上為了增加勝率,哪怕知道目前是殺雞用了牛刀,他也不可能因為心疼箭矢而不使用自己親手做的三羽箭。
咻咻咻。
嘴上扯著淡,李吉手裡的功夫可沒見閒著。
他在林中快速穿梭,手握強弓,隨意收割性命,騎卒找不到任何的機會反擊。
“他是妖怪嗎?”
最後一個騎卒絕望地癱坐在樹旁,放棄了抵抗。
整個林子裡除了同僚不時發出一聲最後的慘叫,抑或是弓弦的勁響外。
他能夠感受到的,能看到的就隻有飛濺的血液,一具具被箭矢釘死在木頭上破碎的血肉。
遠處的馬匹不安地長嘶著,蹄子擊打泥土,興許也是因為感受到主人的死亡。
“殺了我吧。”
騎卒緩緩閉上眼,已經看到越來越近的身影。
一襲黑衣,手中握著一張紫色大弓。
隨著黑衣男子的臨近,騎卒寒毛倒豎起來,他把眼閉上,背後的手卻緊緊抓著一捧泥沙。
“一步,兩步……”
騎卒在心中默數預判著距離。
咻!
那是一抹奪命的寒光。
雪亮的箭鏃射穿額頭,人的頭骨其實最為堅硬,然而在巨石弓,李吉的力道,以及改良後箭矢的加持下,洞穿頭骨輕鬆地好似射穿豆腐。
自始至終,對方都沒有任何的機會。
澎咚。
騎卒的屍體頹然倒下,手裡的一捧黃泥散落在血泊之中。
李吉心頭甚至沒有半分的漣漪,不徐不疾地扯下屍體身上掛著的號角。
嗚嗚嗚!
號角聲在初秋的林穀,格外沉重,召喚著遠處的騎兵,把他們引入這一片亡命殺場來。
……
“怎麼會這樣?”
雲頭鞋踩在血泊中,張團練看著一具具被搬出密林的屍體,臉色陰沉地有些可怕,屍骸上清一色都是箭傷。
最為恐怖的一點在於箭矢射中的位置,十幾箭竟然都是紮穿頭部,脖頸,此外再無其餘外傷。
他蹲下身,食指緩緩從箭杆劃過。
其中一支箭杆上竟還穿著一片樹葉,樹葉上的血漬微微濕潤,卻又讓人心寒。
到底是何等恐怖的箭矢,射穿樹葉之後,又穿透首級。
此刻周遭已經徹底暗了下來。
火把在風中晃動。
張團練一邊替騎卒合上雙目,讓驚恐的表情變得正常一些,一邊用低沉地嗓音說道:“俺們的敵人是人,不是鬼,更不是妖怪。是人就一定會有弱點。大家夥多觀察這些屍體的間隔,每隔一段路程,就擺出一具,顯然對方是想把大夥兒往深處引。不能上當,原地紮營。”
聲音頓了頓,張團練思忖片刻又道:“接下來,把兄弟們全部聚攏在一起。熄了火把,分組休息。”
“頭兒,他會不會趁夜殺來。”
有騎卒忍不住問道。
“蠢材,我們看不見,他就能看見?”
張團練怒斥道。
“可是頭兒。他會不會跑了?”
依舊是那個士兵在問。
“不會的,這場角逐,我們和他,隻能留在一方。”
“他有拖累,他跑不遠!剛才的路邊,你不是看到馬車被拋棄的車廂嗎?隻要被我們追上,就算他是第二境可以操控氣的武者,八十披甲騎兵橫衝直下,那也是骨肉成泥。”
張團練陰狠說道。
其實內心深處,他也希望李吉能夠識趣跑掉。
跑了更好。
可張團練自己是不能退的,更不能把手下直接帶回去。
從最開始布置的心腹被殺,其實李吉與張團練之間,就算結下死仇。
張團練要是不管顧,以後威信何在?
孟州城外的那一幫匪徒,等於是張團練私人多設的一道稅務關卡。
並且這道關卡,是有選擇地挑選下手的對象。
比如施恩家族的商隊,那就是重稅。
而如果遇到掛柴進旗號的商隊則是象征性收取,甚至不收。
但設立的關卡被人給拔了。
不除掉李吉的話,以後派何人給自己做事兒?
誰願意當黑手套?
是以,張團練必須站出來,對李吉進行截殺,倘若能把李吉屍首帶回城中震懾宵小最好不過。
當然,如果殺不掉李吉。
那他反倒是希望李吉儘快地逃走。
不是因為姓張的愛惜士兵,而是因為損耗不起。
眼下百餘騎,不,應該說八九十騎是他往後立身根本,絕不能再揮霍下去,不然如何能鎮住孟州城內一群強人。
也正是出於這些考慮,張團練反倒在心底盼著李吉能夠離開。
隻是……
孟州城的施恩算是李吉落下的第一枚棋子。
未來想要發展就離不了錢財。
而要讓人家能夠安心合作,李吉自然也要展露自己的實力。
一般而言,江湖上能打的武人,對於這種地方豪強來講是沒什麼意義的。
可如果是一個能打的將官種子,那就完全是兩碼事情。
前者單槍匹馬縱是武鬆在世又如何?
與彆人做狗都要受到嫌棄。
後者虎將種子卻是值得拉攏與投資的對象。
宋國離唐朝末年,離五代十國都已經過去不少年。
可曾經記載於史書中“內庫燒為錦繡灰,天街踏儘公卿骨”的那一段黑暗時期。武夫當權,血腥殺戮,天子輪流坐的瘋狂歲月,依稀之間,就好似昨日。
豪強都算不上的地頭蛇敢於小覷殺人吮血的剽悍將官種子?
而眼下的張團練就是李吉標榜自身的最佳戰利品。
獵物與獵人的關係,從一開始就是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