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瓦房,門前一條石階,兩側種植石榴樹,屋簷下掛著紅燈籠。
瓦片都是嶄新的烏青色澤,一瞧這門戶,必定是新修不久。
說起來除了知縣相公的後院,李吉還就沒見過這般精致的院子。
“哥哥,此間房舍是兄弟我之前用著,如今屋子裡該撤走的都撤了,你放心住著就是,隻要是在孟州城內,絕對無人敢來打擾你們夫妻清淨。”
施恩拍著胸脯說道。
李吉眼珠子轉了轉口上接過話來:“如此大恩,我怎生受得?”
“嗨,自古英雄惜英雄,哥哥是鐵骨錚錚一條漢子,為民除害的好兒郎,如何受不得,再多休提就是與兄弟見外了啊。”
施恩一通搶白李吉。
李吉也不管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他如今愛妻李小娥生病,自然要尋一個好住處休養。
總之,管你什麼意思,我一並受了。
他剛才兩句也不過是客氣一說,見施恩如此識趣,李吉倒也收下這份人情。
“好兄弟。”
李吉口上道,舉步就要朝院走。
正值此時。
大門開了,門後竟探出一張嬌豔的麵容來,水靈靈的臉蛋,眼皮下卻又有幾點微麻,長發挽成盤髻,衣衫不算單薄,可一股婀娜身姿,長挑身段兒卻是掩蓋不住。
一雙水汪汪眼睛好奇地盯著李吉。
“兄弟,你這是……”
李吉臉色不變,聲音卻是低沉了三分。
“還不快出來見過我家李吉哥哥。”
施恩先是對那個身段姣好的美人猛一招手,然後才笑嘻嘻說道:“哥哥,此女名喚孟玉樓,她本是清河縣布販子楊宗錫之妻,那廝來我們這裡交易。走狗屎運的,賺了不少銀錢,後來就想著去賭坊小玩一把。結果一直贏,贏了半天不肯走,最後就把婆娘押給了賭坊。”
聲音頓了頓,施恩有幾分惋惜道:“這娘子溫柔和氣,兼之端正。謙卑亦是有度,這年頭從來不缺美人,不缺好顏色。卻唯獨缺少規規矩矩的美人。如今嫂嫂病了,正好要人照顧,小弟就自作主張命她來此,照顧嫂嫂,並把她送給哥哥。至於哥哥到底是收用了是,抑或直接拿去發賣,那都是哥哥事情,今日入宅,她就不歸我管啦。”
施恩一番話說得輕巧,其中險惡的布局。
當初楊宗錫賣布,此人又在局中扮演什麼成分,是個什麼成色,不言而喻。
李吉先是朝美人平和地笑了笑,再把施恩扯到一邊皺眉道:“既然是你買來的女人,我受用算怎麼一回事兒?況且我李吉從不假二色。”
李吉說得是正義凜然,實則說不動心,那才是怪事!
隻不過一方麵是江湖爺們好麵子。
自古以來,除了曹操,哪個英雄會當麵問——城中有妓女乎?
如此行徑,簡直輕浮。
第二則是發妻李小娥如今尚且在生病中,莫名帶個女人回去。
如此行為,必定讓小娥齒冷。
李吉的良心做不出如此不要臉的事情來。
“哥哥你放心好了,這女子,小弟我尚且沒有用過一次呢。”
施恩卻是不明白李吉的意思,隻當他是嫌棄,便挑明說道。
“你……”
李吉眉頭挑了挑,正欲說點什麼。
誰知施恩又搶白道:“再說哥哥就算是正人君子也無妨,小弟送此女與你不過是照顧嫂嫂罷了。待嫂嫂病好,你到時候發賣就是,況且哥哥若不受用,我也就勉為其難地納作第十六房小妾……”
“你這廝,十六房妾?”
李吉連剛才想質問的話都忘了,瞪大眼眸。
這廝能消停過來?
難怪明明身上有武功架子,精氣神卻又有幾分萎靡,一天換一個,那也輪轉不過來啊。
奢侈,實在是太奢侈。
“那也不算,目前是十五房,哥哥我可是快活林半個主子,我不受用?如此女子,就隻有便宜給我老爹,六十多的老頭子,掀開衣服能摸到格手的肋骨,享用如此美人兒,實在有幾分暴殄天物。我爹爹不受用,就隻有給那張團練,黑炭一般的漢子,豈不可惜,更是糟蹋了美嬌娘?”
施恩一席話說得有理有據。
李吉一想到如此水靈靈出色的美人,每天夜裡卻隻能伺候一個老頭的活兒。
那等場景,真就是辜負了人生,辜負了青春。
“你這,你這……”
李吉舌頭轉了,心底卻是想到李小娥來,有個粗使婢女使喚著,她能輕鬆不少。
“那好,就讓她先照顧你嫂嫂,待諸事畢了,我就……再作計較。”
李吉怕被看輕,本來想說待諸事畢了,我就把她送還給你。
在此期間,若是動了她的身子就天打雷轟雲雲。
可這番話尚且沒說出口,他自己都覺得虛偽,惡心。
一個女人罷了。
各種念頭翻滾。
話到臨頭,李吉又給咽了回去。
他叫李吉,不叫李下惠,很多事情不是簡單意誌就能把控住的。
“哈哈哈,哥哥能如此想才叫弟弟寬心啊。”
施恩豪氣笑道。
如孟玉樓這般的女子雖是不錯,可正如施恩所言,快活林最不缺少的就是好顏色。
李吉一個人一張弓,兩三壺箭就能平下一山的草寇,挫敗張團練的陽謀,幫了自家大忙。
他又如何舍不得區區一件好看的衣裳?
搬到新居,不用再睡騾車,又食了幾屜孟玉樓製作的精美點心,精神頭懨懨的李小娥很快就酣睡起來。
當天晚上。
李吉把李小娥安置好後又與孟玉樓交代了幾句,就去了快活林與施恩喝酒。
那孟玉樓笑容矜持,說話溫聲細語,想來也是個好脾氣。
她往後衣食所賜,皆拜李吉,李小娥。
但凡聰明一點,必定是悉心照顧李小娥,而不至於生出什麼壞心思。
因為眼下是其與主母搞好關係的最佳時機。
快活林中,施恩本意是叫幾個舞女獻舞,再與李吉把酒暢飲。
不過,這一項提議被李吉否決。
大家就簡簡單單,痛痛快快地大吃一場酒席就行。
丫鬟仆從進進出出,忙裡忙外,新燙的果酒,熱氣騰騰的點心,大塊的醬骨頭,牛羊肉……碟子布了滿滿一桌。
嘴裡淡出鳥來的李吉這一場卻是吃得極為痛快。
酒過三巡。
李吉還是問起了城池外沒多遠,為什麼會有匪盜的事情。
施恩眼珠子轉了轉道:“哥哥是不知道。正所謂隔行如隔山,城裡識趣的都喚我一聲小管營,喚我爹一聲老管營,何為管營?就是這牢城的老大,第一看守。可問題在於我爹隻有管理城中犯人的權力,而沒有組織他們去外麵緝拿匪徒的權利。”
聲音頓了頓,施恩又道:“正所謂一個人,隻能做一個人的事情。彆說我這個小管營,就算是我爹這個正在的牢城管營也不敢去調一幫子犯人出城。真正能打擊地方匪盜的隻有張團練以及大家夥的上司兵馬都監。”
施恩甩出一番托詞來。
李吉心知事情沒這般簡單,這廝不與自己交心,他也就不徐不疾地喝起酒來,聊一些風花雪月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