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葉飛舞飄蕩。
蒼白的月光打在漆黑的山岩上,啪嘰一腳,碩大的腳印踩上石塊,發出哢噠的聲音。
“咦?”
九紋龍史進腳步一頓,“那是什麼?”依稀間看到草叢堆中泛著金屬的冷光。
略微思忖一二,史進拿手裡兩頭鐵箍的青龍棍,往草叢裡麵戳了戳。
哢次。
又一聲刮耳的聒噪,赫然露出個好大的捕獸夾來。
原來離李吉的獵人木屋不遠處竟布置了滿地陷阱。
也是史進運道好,再加上眼水犀利,縱是夜晚也把地麵看得清清楚楚。
這才有了眼下避開一劫。
呼。
“這鳥廝暗害於我,果不是個東西。”
史進口中嘀咕道,拿衣袖擦了擦額頭的汗珠。
不過,越是如此,史進越發沒有降下心頭的殺心,心底殺意變得越來越熾盛。
望向遠處燈火通亮之處。
史進咬了咬牙,心道:“你家大爺先潛藏起來,且看你能猖狂到幾時。”
他本就身手敏捷,找了一棵大樹直接掛其梢上。
……
“李都頭,咱們這夥人中,你是箭術第一,無人能及,可要說起來,獵戶的看家本領,尋蹤匿跡,布置陷阱,嘿嘿,你可是不如我劉老實……”
一獵戶喝得醉醺醺拉著李吉瞎扯。
“譬如那布置陷阱的技術,就你做的那些夾子,簡直是夜裡掛燈籠,明晃晃的。騙騙熊瞎子等笨拙的大獸倒是可以,可是其他什麼獵豹豺狼,警覺地很,怕是一個也騙不到的,其中機要不過……”
李吉如今算是脫離了獵戶這個賽道。
劉老實為了顯擺一二,倒也佯醉賣好,講出幾句機要來,既逞了能耐,又留了人情。
李吉倒也樂意見此一幕,這些日子酒水也不算白請。
酒桌上閒談無聊。
一個獵戶能有多少事情值得說道,大家反倒是談起自身業藝。
總之各有所長,家家戶戶都有一二拿手本事。
不出眾?
如何在朝廷重重的剝削下糊口?
宋雜稅之高,可謂是遠邁諸朝,具體就不多贅言。
李吉與自己過往手段一一映照,心頭逐漸有所領悟。
而劉老實也是越說越起勁,逐漸的,一行透明的麵板從李吉眼前晃過。
【技藝:尋蹤術,衍生詞綴無】
【進度:初學乍練25100】
……
【技藝:陷阱術(衍生詞綴)】
【進度:初窺門徑50500】
【詞綴:畫蛇添足,你如今布置的陷阱就好比畫蛇添足,隻要細細一瞧,總會被獵物發現蹤跡。】
……
“呃?”
李吉仔細看了一番麵板上的數據,儘管衍生出的詞綴很糟糕,但是他心頭卻是有歡喜的,因為這意味著兩件事情。
其一,可以通過不斷學習,生出各方麵的業藝。
其二,無論是尋蹤術,抑或是陷阱術,也都不算差,既然能夠出現麵板,那就說明隨著日積月累地修行還能不斷提高。
這是好事兒。
“劉兄弟說得很有意思,對了,你這番技藝非比尋常,敢問是何處習來?”
借著酒勁,李吉出言打探道。
其他人也有交流,可沒誰搞出新的技能。
偏偏劉老實不一樣,李吉肯定是要多問一嘴的。
桌上趴了好些獵戶,貌似喝得七暈八素,卻也豎起耳朵來聽,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心裡卻是明鏡似的。
“唉,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曾經有一位義兄叫做方順。”
咳咳,聲音一頓又道:“那時候,我還在威勝州沒來這一塊,平日裡,兄弟幾個穿林巡山,一同高樂。隻可惜後來水患起來把大家都給衝散,我劉老實才跑來少華縣紮根安生,再不見我那位義氣兄長。這一身尋蹤匿跡的本事,都是他傳與我的。”
“哦,方順?”
李吉聞言眉頭輕輕一挑。
天罡地煞裡沒有姓方的吧?
江南倒是有個方臘。
問題在於威勝州是華州北麵。
而方臘是在東南方向,可謂是離得天遠地遠。
如此看來,方順估計與方臘沒什麼關係。
嗯,龍蛇草莽隱於山林,厲害人物倒是不少。
可既然如此,為什麼十來年後,會經曆靖康恥那般慘事?
各種念頭從李吉心中一掠而過。
“來,喝酒。”
他又給劉老實倒了一碗酒水。
一通酒宴一直吃到月過中天。
而性子暴躁的史進卻是罕見地沉默著,冷風中一張臉越來越紅,這是怒意上湧,直衝天靈蓋的征兆。
一直到李吉把眾獵戶送走,史進都沒見出手。
“叵耐李吉畜生,今日就是你最後一日酒肉席且好生珍惜。”
史進暗暗發狠,一直到李吉回屋睡下,熄了燈,又過了個把時辰,估摸著已經熟睡,史進才不徐不疾從樹上下來。
殺心熾盛。
呱呱。
午夜時刻。
烏鴉叫喪。
砰。
青龍棍猛地揮擊,史進力大勢沉,一棍子劈開木門。
“李吉,我來殺你!”
九紋龍史進赤紅雙瞳高喝一聲道。
此刻種種情緒交織一起。
怒火攀升至頂峰,兩個耳朵險些冒出蒸汽來。
史進甚至已經想到一棍子敲碎李吉頭顱,腦漿迸發的畫麵。
抑或是李吉跪倒在自己腳下,苦苦哀求,鼻涕眼淚直流的場景。
木屋中早熄了燈火。
月光透過窗戶照落在杯盤狼藉的桌上。
史進直奔裡屋,瞧見床上一道不甚清晰的黑影輪廓。
史進隻當是李吉早已喝醉,哪裡會心生疑慮,舉棒就打。
青龍棍狠狠劈下!
砰。
棍子擊中床上黑影輪廓。
嗖!
卻是傳來一聲扣動弓弩的勁響。
史進心中一震,眼角瞥見一抹寒光,可再反應已是來不及。
他強行擰腰,那一機括箭矢正中肩膀。
一時間,史進握棍的手頓時不穩。
箭矢帶鉤,塗抹過金汁,直接紮入肉中。
“好賊子。”
史進怒罵道。
“哈哈哈!”
此刻院子外,卻是傳來一道冷幽幽地猖獗笑聲。
“史進,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招來,今日吾必叫你葬身於此。”
李吉的聲音從院外傳來。
“李吉,我要敲碎你的骨頭。”
史進怒罵道,吼聲宛若陣陣龍吟。
本來想扮演一把boss的李吉,聞言一個激靈。
“不行,我不能得意太早,按照趙都頭的說法,這家夥是介於二流高手與三流之間。處於由外練,轉為內練的地步。一箭,兩箭,可能定不了勝負。”
李吉心中思忖。
“你若是好漢,有種的話,就讓我看看是怎麼敲碎我骨頭的。”
李吉叫囂道。
史進強忍著痛楚,奔入院中,卻是隻看到一抹陰影遁入了叢林。
“來啊,來殺我啊。”
李吉的聲音,又從林子裡傳來。
“咿呀呀呀呀。”
史進咬住牙齒大怒,本就赤目通紅的他,更是被氣得不輕。
暴跳的三屍神,讓其做出無腦的舉動來。
史進單手提棍一頭撞入林中。
夜晚萬裡無雲。
明月散落光輝,如紗籠罩。
慘白的月光,灑入林子,又被樹木枝丫給劃得斑駁破碎。
一百步外,一處土坡上,一襲黑衫幾乎融進夜色。
李吉靜默矗立地站著,張弓搭箭,牛角弓對準了奔跑而來的史進。
弓弦如滿月。
月光鍍在李吉身上,好似一尊冰冷的死神。
“史進受死!”
李吉開口暴喝一聲道,雙眼中的冷冽,透出黑暗。
冷光打得史進的後脊骨一陣發麻。
嗖嗖嗖。
連珠三射。
三枚箭矢列作一線,李吉的眼中好似射出兩團幽冷的光來。
他持弓的身影,被環境一襯,帶著一股難以言說地威懾力。
森冷!威嚴!
史進從沒想過,這樣的氣質,會出現在一個獵戶身上。
箭矢急掠。
咻!
劃破空氣,史進單手青龍棍猛地一掃。
銳響中青龍棍鐵箍上濺點星火。
第一枚箭矢被掃飛出去,史進再猛一仰頭,身形幾乎如鐵板橋般對折。
哢。
他再彈起身時,牙齒狠狠咬住一杆包鐵杆的長箭,箭尖被死死咬住,箭尾猶在顫抖。
李吉並沒有後撤,而是又抽出兩箭,繼續射擊。
而在史進的胸口,明晃晃紮入了一枚箭矢。
連珠三箭。
一掃一咬避開兩箭,可終究被第三箭射中。
箭矢入肉頗深,鮮血綻開。
史進儘管頭腦被痛苦一陣陣如海潮般侵襲,可此刻反倒是冷靜下來。
他死死盯著李吉手中的牛角大弓,眼神活似一頭孤狼。
呸。
一口把箭矢吐出。
“五十步,你沒機會了。”
史進呢喃低語,前衝的速度卻不見減慢。
嗖嗖。
箭矢連彈。
兩箭列作一線。
噗呲。
第一箭插入肉中,沉悶的聲響好似紮破一個厚重布袋。
第二箭則是破開第一枚箭矢,紮穿史進的膝蓋骨。
撲通。
史進直接跪倒在李吉麵前。
兩人距離一個土坡,不足十步。
“哼哼。”
李吉冷哼一聲。
“一步一天塹,十步,十步,你怎麼殺我?”
李吉居高臨下說道。
一個高高在上,一個摔落入血泊之中。
“啊啊啊啊!”
史進的淒惶怨恨的慘叫聲驚走叢林裡的鳥獸。
吼!
呼嘯引起了深夜幽狼恐鳴。
李吉再度張弓,儘管手臂已經酸麻,但是今夜卻是已經取得勝局。
他本想一箭紮穿史進的頭顱,可是臨到頭來。
“活著的匪徒,豈不是比死了的有用。”
心裡閃過這般念頭,李吉箭矢便朝左右偏移了幾分。
颼颼。
又是兩射,箭矢分彆紮穿史進的四肢。
“你何不殺我?”
史進沙啞大怒道。
他也是個狠角色,最先受傷的右手,強忍著剜骨劇痛,折斷一根毛刺呼啦的箭杆,就往自己的眼眶紮去。
隻求速死。
然而。
李吉卻是動作比他還快,舉弓閃電般地一抽。
啪!
本就瀕死邊緣的史進,徹底昏了過去。
李吉等了片刻,才上去一探鼻息。
氣息微弱,幾乎讓人難以察覺。
直到此刻。
李吉臉上才綻放出一個勝利的笑容來。
“你看,我說你殺不掉我吧?”
說罷,他把幾欲喪命的史進塞入早就準備好,本是拿來乘放頭顱的籮筐中。
李吉背著獵物,不徐不疾地趕回家,隻待明日送入衙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