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記恩(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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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章

避開大路,往裡找了一處有樹遮掩的地方下了馬,地上鋪了大氅扶著七爺躺下,給他喂了水,用水囊裡的水打濕了布巾給七爺擦了頭臉,又將濕布巾搭到他的額頭,忙活一通後,總算暫緩了熱意走高。

玄五和玄四兩個去附近尋找村落,剩下的人就原地等著,隔不會兒就要給七爺用濕巾擦一遍,再給他頭上布巾重新打濕了換上。

過了約半個時辰,玄五用自己的馬套了輛車架回來。

車架是莊戶人家套騾車用的,平日又坐人又拉貨的,不帶車廂,就是車架上鋪了幾張板子,連個遮蓋都沒有。

往日誰敢拿這樣粗陋的車叫七爺坐,可這會兒四下裡都是兵亂,能找來車已是大好,哪有挑挑揀揀的份兒。

就這幾塊破板子的車架,還是好說歹說花了一兩銀子買下來的。

又過了半柱香的功夫,玄六急匆匆回來,“前麵一處河灘邊有人馬在歇腳,我靠前聽了,說是後麵還有另幾路的武義軍往這邊趕。

一個不好就陷在這裡了,得趕緊離開這裡。”

他話將落,遠處隱隱有馬嘶聲傳來,仔細聽還有大批人馬經過時的踢踏聲,想來是河灘歇腳的那隊人馬又起來往古田城那邊趕呢。

“趕緊趁隙離了這裡,再拖就要被堵裡麵做餡兒了。”

七爺抓著額上的濕巾撇掉,支著臂就要坐起來。

“從固縣那邊繞過去,短時候武義軍還顧不到那邊兒。”

玄字的齊聲應了,再不敢耽擱,這些人忙拿起氅衣又鋪到車板兒上,給七爺扶上去躺了。

他偏又不肯了,等馮妙嫦也坐上了車,他朝她伸出手,“扶我靠著些。”

不遠處的大路上正過兵呢,馮妙嫦也不敢言語,隻好坐過去些讓他靠了。

就這麼滅了火把於黑暗中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候著那一隊人馬走出些距離了,這些人才又上馬上車,繼續向西往固縣方向去。

車子套的是玄五的馬,車子也是他來趕。

再是良駒,套了車又拉了三個人,也跑不多快,比照先前慢了不少。

玄五不免焦急,雖心疼,還是不斷地揮鞭子叫它的坐騎再快著些。

見一向沒個怕的玄五都如此,馮妙嫦也跟著慌急起來。

客棧裡那幾個兵甲朝她撲過來那一幕,這會兒想來還心有餘悸,落到亂軍之中,隻會比那個還不堪。

心不在焉中,給七爺抹臉時,濕巾就蓋到了他的口鼻上。

又昏睡過去的七爺被水氣激的半睜了眼,“慌什麼?且死不了呢!”

馮妙嫦嘴上還不承認,“我沒……”

七爺眯眼嗤了一聲,“是沒,剛那會兒不是一心赴死麼,我還當拉不走你呢,怎麼又想開了?”

被揭了底兒,馮妙嫦也不裝樣了。

“好死不如賴活著,我又想活了不成麼?”

七爺難得附和她,“這就對了,活一遭不易,沒賺夠下輩子的本錢彆想著走。”

勻了口氣又道,“嫌慢了就喊黑雲過來拉車。”

“黑雲這會兒還能聽我的麼?”馮妙嫦很有自知之明。

七爺撮唇勉強打了個呼哨,聲雖弱,黑雲耳朵好使,很快就奔了過來。

七爺撐起身朝黑雲抬手,“爺這會兒不舒坦,你好生聽馮掌櫃的話,不許淘氣。”

黑雲側頭蹭了下七爺的手,又昂頭打了兩聲響鼻,跟著車並排跑起來。

“你來和它說罷。”七爺又無力地靠回來,頭倚著馮妙嫦肩膀。

雖不解他為啥要繞這道彎兒,馮妙嫦還是照做了,朝黑雲喊話道,“黑雲,咱得快些趕路,好帶你家七爺瞧大夫,如此你得來拉車呢。”

“哪兒那麼些囉嗦……”七爺哼著又合上了眼。

見黑雲往跟前靠,知道它是應了拉車,玄五忙壓下心裡的驚訝停了車,給黑雲上了轡頭,雙馬拉著車重新上了路。

玄字的幾個麵上依舊,心裡卻都是止不住的驚詫異常。

馮妙嫦不知道,他們卻知道剛才七爺的舉動意味什麼。

七爺那是交代黑雲視馮妙嫦如他自己呢,而黑雲也沒任何不滿地應了。

這真的非比尋常,是以往沒人能想到的。

他們玄字的九人和西嶺可說是七爺最信重的,也沒得七爺這樣交托過黑雲。

還有黑雲,馬中再沒比它還桀驁不馴的了,除了七爺,誰的麵子也不帶給的。

沒人能越過七爺使喚動它,之前它聽馮妙嫦的指派要慢就慢的,雖說是為顧著七爺,也夠這些人吃驚了。

這會兒它竟應了越過七爺聽馮妙嫦的話,讓拉車就拉車了。

黑雲最靈性不過,定是它察覺了七爺待馮掌櫃的不同才會如此。

此情此景,玄字的這幫真沒辦法不多想。

之前還嗆聲玄四腦殼灌水瞎想亂編的,玄五這會兒都不那麼確定了。

雙馬拉車,還是黑雲這樣的千裡良駒,馬車跑起來竟不比玄四他們的單騎慢。

照這個速度,在前頭探路開道的玄六也一直沒看到武義軍的影子,避開武義軍先進入到往固縣那條路成了可能。

一幫人剛鬆了些弦,七爺的燒又開始往高裡走,濕布巾子再密著換也不大頂用了,凶險非常。

得到城鎮裡才有大夫,要差不多午間時才能趕到固縣,根本等不到那時候。

且會澤境內很快就會亂成一鍋粥,進固縣找大夫並不是明智之舉。

可由著七爺這麼燒下去,保住命腦殼也要壞掉了。

都打馬挨過來,瞧了七爺的情形後,一時心急如焚。

馮妙嫦就問,“七爺不是經常起燒,原先都怎麼消熱的?”

玄五愁眉道,“以前都有大夫看著,幾碗藥下去,燒不到這樣。”

還以為七爺咋也是江湖人,多是在外麵風裡來雨裡去的,不想他竟是一直養尊處優著沒遭過罪一樣,又是一個想不到。

比起來,自家兄弟姐妹們反倒差了不少。

馮妙嫦還記得,因著母親不討祖母的喜歡,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小病小痛的報上去,祖母都不叫喊大夫來。

如此一般的病痛他們都是自己熬好的,一來二去熬得多了,他們兄弟姐妹幾個就比堂兄弟姐妹們能抗病,到後來一年到頭不舒服的時候都很少。

想到這裡,她一下記起來,小弟三歲的時候夜裡起了大燒,知道報到祖母那裡也是讓等到天亮,母親就聽了二門上守夜婆子的話用燒酒給小弟擦的身子,沒想到還真消了熱。

“有燒酒麼?”她問道。

“燒刀子行麼?”玄四回道。

“越烈越好。”

玄四麻利地解下掛在馬上的酒葫蘆遞過來,“還有半葫蘆,夠麼?”

“夠了。”馮妙嫦叫停下車,給七爺扶著躺下,她就要下車,“你們誰上來一個,得用燒酒給七爺擦身子。”

玄四愣了一下,很快醒起再叫她幫著就太過了。

忙道,“我來吧!”

忽然前頭玄六打馬回來,一臉肅殺之色,“有百十號的武義軍就在往固縣去的路口停著,後麵他們的大隊人馬不出半個時辰的功夫就到了,咱們得給那百十號人結果了衝過去!”

這真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這裡離往固縣的路口還有半柱香的路程,剩下的時間,不但要將百十號人一個活口不留地都結果了,還不能讓那幫死在往固縣去的路口,然後他們還要趕在武義軍大隊人馬過來前多跑出一段路才算脫了險境。

刻不容緩,且哪一環都不能有差池。

叫賈大過來駕車,玄八留下來照應著,剩下玄四,玄五,玄六,玄七四個上馬往前麵截殺武

義軍那百十號人去了。

車上最多能拉兩個人,也坐不下忍冬。

玄七玄八那樣豪爽的,帶著忍冬兩個都要鬨臉紅。

洪四還是有家室的,叫他帶著忍冬,馮妙嫦還怕後麵再有什麼說法出來。

匪窩裡投來的那八個還不大知根底,正不知該找哪一個時,

柳八主動道,“忍冬姐姐咱倆一騎吧,你知道我的,和姐妹們是一樣的。”

“我知道,我當你是柳姐姐呢。”忍冬欣然上前,抓著柳八伸出的手上了他的馬。

馮妙嫦就對柳八道,“到河西後,我請你一兩銀子的大席麵。”

“那我可等著了。”柳八捂嘴謝了。

耽擱不得,這邊趕緊上車上馬急速往前奔去。

七爺已經燒糊塗了,時斷時續地囈語著。

想到客棧裡七爺毫不猶豫地拉她上了馬,隻憑著這個,她就又欠了七爺的。

她這人最欠不得人,這會兒做不到七爺在眼前不好了。

想到這裡,馮妙嫦一橫心,伸手去解了七爺的外袍,又扒開他的裡衣,拿剛給他搭頭的濕巾子沾了燒酒,在他身上擦試起來。

中間那段兒無論如何下不去手,她給撇開了,隻管在上身和小腿反複擦著。

燒刀子的勁兒是大,幾個來回擦下來,她都被熏得暈乎了。

不過烈酒起效也快,等半柱香後趕到往固縣去的路口時,七爺身上的熱就開始往下消了。

馮妙嫦仍不敢大意,手上未停,還是來回給七爺身上抹著燒刀子。

她忙著這個,經過堵了武義軍那百十人殺紅眼的玄四玄五四人時,血星子蹦身上都一無所知。

當然就是瞧見了,她也不會如何。

從廣濟寺那場追殺開始,砍砍殺殺的場麵都經了多少回了,再血腥的場麵她都能麵不改色了。

總算沒有失手,還剩不到半柱香的時候,玄四他們大功告成,那百十號人一個沒留地都橫屍在往古田城去的大路上了。

等這邊往固縣路上走的時候,玄四四個又殿後清掃著他們經過的痕跡,又過了半個時辰後,玄四玄五玄七三個追上了隊伍。

不多會兒,玄六也到了,說他看著武義軍的大隊人馬往古田城那邊去了,後麵就是有往固縣這條路來的,他們也早跑前頭去了,算是脫離被包餡兒的危境了。

不知玄八和那幾個說了什麼,馮妙嫦正昏昏欲睡呢,玄四打頭,玄字的五人過來一起朝她行著大禮,“馮掌櫃的大恩,我們玄字的不敢或忘,往後但有差遣,我等絕不推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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