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禦謙並未勸解她,隻是將自己的外衣披在了薛芳意的身上,安靜地聽她傾訴,讓她發泄自己心中的情緒,直到平複。
“我雖然理解不了你和你娘親的這種感情羈絆,但是我肯定的是,洛孺人一定不會責怪你。
她生前所做的都是為了你能快樂安康,她亡故後,這也會是她最希望看到的。
至於所謂的是否入夢,並不重要。
也許她正是怕你會因夢中短暫地相聚,要麵對清醒後更大的悲傷。”
薛芳意看向薛禦謙的側臉,他望著遠處的風景,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
她這才想起,薛禦謙的生母在他出生時就難產而死,平王第二年就迎娶了現在太後的外侄女,先王妃的妹妹姚慕思。
雖然他是平王府的嫡子,但出生就被道士批了刑克孤星之命。加之他早產出生,胎中帶病,平王幾乎是放棄了對他的期望。
幸得太後在一次夢中,憶起了她那個福薄的侄女,曾在自己身邊教養那幾年的時光,才將薛禦謙接入了宮中。
薛禦謙也是著實爭氣,未及冠便嶄露頭角,硬是在不依靠平王府人脈的情況下,走到了如今名震四海的成就地位。
多年再無子嗣的平王也突然憶起了父子之情,請旨讓薛禦謙以平王府世子的身份回歸,坐鎮平王府。
“謝府小姐被綁架一事,不出三日就會有結果。
太醫院太醫袁絕已經收監大牢,涉事人員也將按理判刑。”
薛禦謙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挫敗,轉瞬即逝。
薛芳意聽到後的反應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委。
她也能預料到三皇子不是這麼容易被撼動的,北國皇室如今唯一的嫡子,再觀北國皇帝日益衰敗的身體狀況,他繼承大統,幾乎就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盛極必衰,驕兵必敗。他不會坐到他想做到的位置。”
前世她雖未等到那一天,但她清楚地知道,有一隻隱藏在暗處的猛虎已蓄勢發力,而三皇子的結局也已注定。
秦廷當時就做了那隻猛虎最有力的爪牙。
薛禦謙能夠清晰的感受到薛芳意身上散發的陰冷氣息,就像是潛伏在夜裡,隨時準備撕咬搏命的野獸。
他張了張嘴,但還是沒有開口詢問。她身上藏著他不知道的過往和秘密,是連最厲害的暗探都查不到的秘密。
終有一天,他會弄清楚是什麼改變了十年前那個像烈焰一樣的小女孩。
薛芳意突然想起了什麼,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我差點忘了私礦圖一事,今晚我便繪出來,明日你讓人來取。
隻是時間隔的有些久,無法做到特彆的精確,但大致的地點還是記得的,怕是要你派人求證查探一下。”
“我今晚便去你那裡取地圖。”
“好,......啊?
你身邊不是有不少暗衛什麼的嗎?為什麼是你來取?還是今晚?”
薛芳意一想到他這個世子哥哥要是大駕光臨她的芳意園,怕是平王妃會汙她個敗壞門風,她的便宜父親平王也會怕她毀了他兒子的名聲。
“你不是說你記不清梁平私礦的具體位置了嗎?我對此事調查這麼久,想來是可以幫你一起回憶,完善一下圖紙。
此事多耽擱一日,就多一分危險,還是早日了結了得好。
更何況你現在的手,如何繪製地圖,如此隱秘的事,當然不能找其他人代筆。
為了我的好妹妹,我辛勞一點也沒什麼。
隻是記得到時候給我準備點桃酥,荷花餅什麼的,也就是了。”
薛禦謙不等對方有反駁的時間,便起身下了二樓。
薛芳意慌忙追了下去,誰知麵前的人突然止住了腳步,她整個人直接撞上了對方的後背。
“怎麼跑這麼急,是舍不得哥哥我走嗎?沒事,我隻離開幾個時辰而已。”
薛禦謙嘴角噙著笑,轉身幫著薛芳意揉了揉她被撞疼的腦袋。
前來回稟軍中事宜的洛肖文看到眼前一幕,麵不改色地退到了一邊等待。但為他領路的仆從卻直接呆在了原地。
這還是他家不近女色的世子殿下嗎?
前些日子抱著一個醉酒的女子進了禦風樓,住在樓下隔間的他,那可是被樓上的動靜整得一夜未睡。
這現在怎麼對自己妹妹都調戲上了?
這怕不是過去十幾年憋太久了,一發不可收拾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該為平王府後繼有人感到高興,還是為自家世子擾亂綱常感到擔憂。
雖說兩人不是血緣至親,但名義上仍是不爭的兄妹關係。
當薛芳意抬眼看到呆愣在亭外的奴仆和站在一側的洛肖文時,才意識到了兩人的距離過於親近,馬上揮掉了對方的手,退後了一步。
“既然兄長有要事處理,芳意就先行告退了。多謝兄長體諒芳意身患風寒,讓出的披風。”
說完此話,薛芳意收斂心神和表情,對著薛禦謙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後,將披風遞到了奴仆手中,匆匆離開。
“老劉,你剛剛看到了什麼?”
薛禦謙用略帶警告的眼神看著眼前鬢角已白的家奴。
“看到了二小姐呀,這不是剛跑過去嗎?
世子殿下,你彆怪老奴多嘴,......”
“知道是多嘴之詞,就不用說出來了。
我聽說你女兒就要臨盆了,你去賬房取五十兩,我準你幾日,你回去看看女兒吧。”
老劉一聽自己不僅能離府看望女兒,還能有五十兩給女兒買些滋補的東西,忙不迭地叩頭謝恩。
心裡想著世子對自己如此厚待,加上先王妃的恩惠,自己這次出府,一定要請自己家女婿和女兒多多打聽下好人家的女兒,以解世子的私房需求才行。
萬不可走上荒淫無度,擾亂綱常的歪路。
老劉走後,薛禦謙深呼吸了口氣,提醒自己他是母親身邊留下的老仆,怎麼說都要讓他在平王府安度晚年。
洛肖文看著老劉離去的背影,替他捏了一把汗,若換成其他仆人,怕是要被主子打一頓趕出王府了。
“主子,皎月回信說,她們一行人在來京都的路上遇伏,那人......沒能保住。
她已在來京領罪的路上。
主子,皎月已經儘力了,聽說她中了三箭,差點沒救治過來。請對她從輕處罰。”
“該怎麼處置她,是輕是重,需要你來教我嗎?”
洛肖文聽到頭頂冷冽的聲音,瞬間嚇得匍匐在地。
薛禦謙渾身散發著壓抑的盛怒,以及肅殺之氣,而這樣子的他,與剛剛在薛芳意麵前,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