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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姐勿要多言!我心意已決,堅守此地,絕不後退一步!”
“我是讓你來幫我。”
“哦哦哦。”
林白趕緊坐起來,上前去看。
顧飛雪盤膝坐在最裡,手拄斷劍,麵色蒼白之極,半分血色都無。青絲雜亂,毫無先前的劍修風姿。
“師姐,怎麼幫你?”林白莫名想到了薑丫頭。
顧飛雪鬆開斷劍,伸出蒼白手掌,哆哆嗦嗦去摸藥瓶。
林白見她實在無力,便一把搶過,倒出三丸玉淨丹,“張嘴。”丟了進去。
又摸了一瓶回氣療傷的丹藥,再丟進去。
顧飛雪閉上眼,靜坐良久,複又睜開眼。
隻是麵色依舊慘白,雙唇更無半分顏色,丹藥對她似無效用。
“無用?”林白關心的問。
顧飛雪輕輕搖頭,“我身中異毒,氣海封閉,尋常解毒丹藥無用。”她似在忍痛,說話也咬牙切齒。
“可有他法?”林白問。
“你看我後背。”顧飛雪道。
林白起身去看,隻見顧飛雪身後道袍破裂,露出雪白之極的肌膚,上有兩個如拳頭大的傷口,似是齒痕,深可見骨,卻無半分血跡。
骨肉之中生出細微之極的蛛絲,緩緩爬上她後背,似要將其整個包裹住。
不過該說不說,肩還挺漂亮。
“異毒入體,蛛絲寄居體內。不消兩三日,我便會被蛛絲吸乾血肉靈力。”
顧飛雪竟有笑,“如今,伱知曉我為何說我是食糧了吧?”
“那蜘蛛還沒吃你,師姐應是儲糧才對。”林白一板一眼。
“……”顧飛雪愣了下,然後點頭。
“如何助你?”林白嚴肅又認真。
“你來時,沒見到那築基蜘蛛?”顧飛雪問。
“未曾得見。”林白歎了口氣,抹了把額頭汗水,麵有僥幸,“許是被彆人引了去。”
“也有可能。”顧飛雪認同,“我與顧峰被九陰山之人伏擊,耗儘諸般物事。顧峰和我倉皇逃竄,誤入蒼背蜘蛛領地,顧峰被它吸乾腦髓而死,我被囚禁於此。”
“唉。”林白歎了口氣,心說你們進山來闖,那就是腦袋提到褲襠上,死了也彆有怨氣。
“那蜘蛛築基圓滿,身軀堅硬,蛛絲神通又奇詭。等閒兩三個築基不是對手,除非以陣法,亦或者有克製它的神通才行。”顧飛雪道。
“師姐,還是先療傷吧。”林白不想多談蜘蛛。
“我氣海被封,術法神通皆無。”顧飛雪歎了口氣,“你是丹師,想必精通火法。”她兩手握緊,道:“來,為我燒去蛛絲!”
林白瞅了眼她的背,雪白雪白的,你耐燒麼?
“師姐,且忍一忍。”林白並指點出,豆粒大小的火苗落到左邊齒痕上。
“兩個!”顧飛雪道。
“……”林白沒法子,隻能雙管齊下。
細微火苗逐漸生長,血肉筋骨立即焦黑,散出焦臭之氣。
然則那蛛絲極其堅韌,竟隻稍稍回縮,並未被燒掉。
“你這麼弱?”顧飛雪道。
“我怕師姐承受不住。”林白道。
“儘管來。”顧飛雪握著拳頭。
火勢並不大,卻熱氣蒸騰。蛛絲竟一直不斷,好似堅韌之極。
“你隻這點本領?”顧飛雪看林白。
瞧不起誰呢?林白也不收著了,單指點出,火焰卻更微小,然則卻升騰起絲絲地火焚滅之意。
刺拉拉的聲音響起,顧飛雪背上的蛛絲被全數燒掉。血肉成黑炭,骨頭焦黑。
“成了。”林白大喘氣。
顧飛雪麵上汗水淋漓,嘴唇業已咬破,滴落點點鮮血。
“還有體內寄居的蛛絲。”顧飛雪麵色更為蒼白。
“師姐,要不歇一歇?”林白道。
“你累了?”顧飛雪看林白,見他搖頭,便道:“那就繼續。”
果然有能耐的劍修都硬氣,百折不撓方能一往無前。
林白坐在她後麵,伸指點向傷口,神識探查,繼而靈力入體,開始一點點往外拔出蛛絲。
操勞兩個時辰,顧飛雪強忍著疼痛,愣是一聲沒吭。
拔去大半毒蛛絲,還有些許殘留,卻難全功。
“我太沒用了!”林白氣憤的捶地,其實他是真的辦不到。
“是蛛絲生根,非是你過。”顧飛雪語聲有些顫,似疼的厲害,“剩下的蛛絲已不能儘封我氣海,待我稍作恢複。”
“我為師姐護法!”林白立即起身,旋即一個踉蹌,竟沒站穩。
“勞你辛苦。”顧飛雪道。
“這又算得了什麼?師姐能安然無恙,我再累些也是應該的。”林白哆哆嗦嗦取出丹瓶,摸出療傷回氣的丹藥,先給顧飛雪服了,自己這才吞了一丸。
“你……”顧飛雪著實感動,她嘴角鮮血淋漓,兩手也被指甲抓破,滲出許多鮮血。“顧家和我總是記得你這番恩情的。”
“師姐……”林白歎了口氣,苦笑道:“此番毒蛛在外,乃是九死一生之局。恩情什麼的不必再說,隻盼師姐儘快恢複,待那毒蛛再來,還需師姐出力呢。”
“好。”顧飛雪鄭重點頭,旋即又道:“我被那毒蛛藏在此處後,它時時在外巡視。怎這會兒一直不見來了?”她頗有疑慮。
“許是被九陰山的人絆住了。”林白認真回,又道:“師姐請速速療傷恢複吧。待稍好些,咱們尋機逃走。”
顧飛雪點頭,不再多言,隻閉目靜養。
林白守在洞口,一絲不苟。
待到入夜,外麵便有窸窸窣窣之聲。林白心中無感,然則依舊小心戒備。
沒過一會兒,爬來數個磨盤大小的蜘蛛,乃是練氣境界。
出洞料理了,林白又回來。
顧飛雪睜眼來問,林白也不隱瞞。
“還是要小心些。”顧飛雪叮囑。
林白應了下來。
月上中天,洞外樹上皆是蒼白蛛絲,孤寂冷清。
瞧著外麵,林白忽的想再去探探深潭。無關吉凶,隻是隱隱有所指引一般。
回頭看了眼顧大劍仙,還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臉上無有血色。
待到天微微亮,顧飛雪睜開眼。
“師姐,可好些了?”林白一副關心模樣。
“氣海受損,又難聚靈氣,我此刻與尋常煉氣修士無異。”顧飛雪微微搖頭,“不過總算能動一動手腳了。”
她看向林白,又問道:“可帶了乾淨衣衫?我入山太久,替換的都用完了。”
林白趕緊取出自己的袍子,放到她跟前,“衣衫粗劣,師姐將就一下。”說完,轉身出洞,分明是君子做派。
過了一會兒,便聽洞裡顧飛雪聲音。
林白邁步進去,顧飛雪已經換好,她將寬大袖子紮緊,頭發重又束好。
正想說點什麼,外麵忽有動靜。
連忙出去看,便見有人前來。一身殘破,麵上青紫,手臂垂著,落魄之極。
“來者何人?”林白拔劍而起,“此處乃是橋山派顧師姐靜修之地!速速退去!”
“朱見羊。”
“快請進!”
朱見羊虛弱的很,身上數處傷口,皆深可見骨。手臂斷折,麵上青紫,似劇毒入體。
林白把他扶進來,塞了三丸玉淨丹。
朱見羊瞧見顧飛雪的衣衫,他也沒吭聲,隻看了眼林白,便閉目歇息。
等了半晌,朱見羊稍稍有了氣力,這才緩緩開口。
原來此行他與顧瑤一起,倆人運氣不算差,竟沒遇到什麼危險。可待過了穿山穀後,便連連遇襲。
兩人艱難求生,又跟九陰山修士打了一架,連保命符寶都用了。本就是油儘燈枯之態,卻再誤入翠翎孔雀的領地。朱見羊被襲擊,毫無反抗之能。顧瑤沒法子救援,竟大肆殘殺孔雀後裔,將那築基孔雀引走了。
“我本閉目待死,後來遇到一雲霞宗的道友,她贈了些丹藥,又為我指路。我歇息兩日,待稍稍壓住孔雀翎羽之毒,這才啟程,狼狽數日,又經幾番驚險,才來到這裡。”
朱見羊語氣極輕微,虛弱難堪,猶自彆有深意的看了眼林白。
“你來此地時,沒遇到蒼背蜘蛛?”顧飛雪問。
“隻有密密麻麻的小蜘蛛,有兩個練氣境的,被我耗死了。”朱見羊點點頭,“還是多虧雲霞宗那位道友送我的符籙,否則我……”
聞聽此言,林白和顧飛雪對視一眼,緩緩點頭。
“那蜘蛛估計死在外麵了。”顧飛雪道。
“築基圓滿之境,身軀極堅韌,神通又詭譎,怕是難死。”林白微微搖頭,認真分析,“雖說妖獸少有脫離領地的,可難保沒有萬一。我等還需謹慎才是。”
顧飛雪點頭,“雲兄所言在理。”
朱見羊看了看他倆人,他沒吭聲。
“顧瑤往何處走了?”顧飛雪又問。
朱見羊取出輿圖,細細指明。
竟是往正西邊,那邊乃是尚未踏足之地,也不知還有多少妖獸潛伏。
顧飛雪幽幽歎氣,看了眼林白,又微微搖頭。
林白假裝不懂她意思,也跟著歎氣。
“你二人都有傷在身,不如先養養,我去外探查一番。”林白認真道。
“你需小心才是。”顧飛雪叮囑道。
林白點點頭,自往外走。
在蜘蛛駐地巡視一圈,見無危險,便趕緊回返。
“此處確實安寧,並無危險。”林白疲憊道。
朱見羊和顧飛雪都鬆了口氣。
又過一晚,朱見羊麵色也好了些,隻紫青之氣依舊淤積。
“待在這裡不是辦法。”林白歎了口氣,道:“顧師姐,咱們怎麼辦?”
林白的意思是,差不多得了,勞心費力的,你回家養傷,我回家吃奶,大家夥兒各找各媽。
“顧瑤下落不明,我需去尋她。”顧飛雪見林白有沉思之色,便解釋道:“若我不知她在何處,那自不用多說。可如今知她深陷險境,若是不救,我愧於她同姓。”
朱見羊也微微點頭,他跟顧瑤一隊,而顧瑤又是為救他才引走孔雀,自該去尋她。
“雲兄,你此番已經儘力,便在此守護朱兄,我一人去便可。”顧飛雪十分決絕,竟站起身來。
我演了兩天,好不容易能給顧金針交差了,你要去送死?那我不白費功夫了?
“慢。”林白按住她肩,把她壓了下去,“你傷勢未複,蛛絲入體,不比練氣強多少,怎能外出?”
林白站起身,“我獨自去!”
語聲鏗鏘,目有決絕,似慷慨赴死一般。
既然躲不過,林白就打算一個人去看看,順帶再去深潭瞧瞧,指不定能撿個狐狸玩玩兒。
再說了,獨自行動也挺好,至少不露實力。而且有趨吉避凶在身,隻要小心,應無大礙。
“我與你同去!”顧飛雪道。
“我也去。”朱見羊不得不開口。
“不可。”林白正色道:“你二人一個比一個傷的重。說難聽些,與我同去倒顯得累贅。”
顧飛雪第一次聽到有人說她是累贅,但事實確實如此。
“正所謂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林白提起劍,十分認真的開口,“我雖非英雄,亦不能讓師姐拖傷病之軀冒險。”
他看著顧飛雪,一字字的叮囑道:“此間就交給師姐了。若我五日未歸……”
歎了口氣,搖搖頭,轉頭往外走。
朱見羊和顧飛雪看著林白背影,久久不語。
“他……朱兄,你這朋友著實難得。明明是丹師,手段不高,卻為我等如此付出。”
顧飛雪看向洞外,隻見林白背影越走越遠,感歎道:“秉忠貞之誌,守謙退之節,懷赴死之心。我……”
她歎息一聲,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朱見羊雖也不知林白手段,但畢竟相處日久,知曉林白性情,他瞧著顧飛雪的道袍,心說你可多出門走走吧,三言兩語把你玩成傻子了,他哄你呢!
林白離了蜘蛛領地,便趕緊加快步子,按著原路,去往桃花林。
到了地方,先觀察桃花林外,不見異常,這才邁步進去。
幽潭清清,不見遊魚,最中間的那石盤似的小島也不見了。
“有人來過?”林白靠近細看,愣是啥也沒看出來。
又在周圍細細查看,沒半點可疑蹤跡。
趨吉避凶無感,林白邁步入幽潭。
遊了一圈,探到最低,屁都沒一個,連狐狸毛都沒有。
“沉玉仙子的福緣已被人得了?”
“這世上還有比我更無邪善良之人麼?”
林白爬上岸,又對幽潭說了會兒好話,還喊了小黃的名字。
根本沒人搭理。
“我前番又是守穿山穀,又連殺九陰山修士,忙忙碌碌,到頭來竟是一場空。也不知為誰做了嫁衣!”
林白歎了會兒氣,又有振奮之色。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命契靈獸終究是外物,若想在大道之上更進一步,還是要看自身。”
眼見失了機緣,林白隻能咬牙說些挽尊之語,然後匆匆離了桃花林。
依照朱見羊輿圖所指,一路向西。
歪歪斜斜行了十幾裡,便見前方林木葉黃枝枯,好似變了季節。
心中無感,上前去看。此處有爭鬥痕跡,樹木端折,斑斑血跡。
“彆是顧瑤死了吧?”
林白沿著血跡往前尋,沒走半裡,便見前方灌木叢中有一縷衣衫露出,旁邊倒著五頭狼犬。
“應是中了毒,野犬食了肉,便被毒死了。”
心中無感,推出一掌,將灌木儘數拔除。
其下趴臥一人,頭發披散成團。道袍破損,不辨顏色。隻露出臟汙手臂和小腿,然則上麵多有野獸撕咬痕跡,血肉翻出,露出白骨,形狀可怖。
那人背上插著三支尾羽,血跡早乾。
走上前,揮袖將那人掀起,露出一張滿是血跡臟汙的臉。
來眠龍山時,林白與顧家人同乘一飛舟,卻沒見過顧瑤。
仔細辨彆道袍,確實是橋山派形製,且是女子。
這人還未死透,氣息極其微弱。
揮袖拔除她背上尾羽,絲絲青紫之血流出。
摸出三丸玉淨丹喂了,又捏碎三丸,撒在她傷口上。
為她渡入靈力,還是昏迷不醒。
此處不宜久留,林白裹起她去尋顧飛雪。
一路小心謹慎,再入蜘蛛領地。
“看看是不是顧瑤。”林白也懶得再裝氣喘,隻做肅穆之色。
“是她。”朱見羊隻看了一眼,“同我一樣中了翎羽之毒。”
“如何能解?”顧飛雪問。
“玉淨丹是有效用的。”朱見羊歎氣,“隻是她翎羽入體,如同開屏,遍及全身。需早早來治才好。”
說著話,朱見羊看向林白。
林白愣了下,心說看我乾嘛?難不成合歡才能治?那我也不敢啊,萬一我也……
“雲兄,這次還是要勞你辛苦。”顧飛雪道。
“這……”林白頭疼的摸了摸腰,點點頭,自己混元三轉,還怕什麼?
“我知道出山之路艱險,但咱們隻要同舟共濟,必然能出去的!”顧飛雪信心滿滿。
合著是出山啊!林白趕緊點頭,道:“必能安然出山!”
四人老弱病殘,一起出發。
林白背著顧瑤,顧飛雪在前,朱見羊在後。
小心翼翼的出了蜘蛛領地,繼續往前,便見桃花林。
林白就當沒來過。顧飛雪探查四周,四人來到幽潭前。
“此處形製,乃是人為。”顧飛雪十分自信,“彼時沉玉老祖在楊家時,居處與這裡一模一樣,隻是小了許多,中間也少了一島,少一顆桃樹。”
“既然如此,機緣如何取?”朱見羊問。
顧飛雪看林白。
“我此行有驚無險,機緣自當師姐來取。”林白謙虛之極,溫潤如玉。
顧飛雪看朱見羊。
“請。”朱見羊撫須笑。
“那我不客氣了!”顧飛雪踏步上前,行於幽潭之上。
待走到最中,人便掉落,陷入幽潭之中。
朱見羊幽幽看著,微微搖頭,似有不舍。
“沒想到你竟如此果決的舍了這番大機緣。”朱見羊看向林白。
“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林白擺擺手。
很快,幽潭爆出一聲響,顧飛雪飛身而出,幽潭上凝結一層薄冰。
“沒了!”顧飛雪渾身**的,皺眉低語。
我早知道了!林白做愕然之色。
朱見羊也驚愕非常。
“我等費心費力,遇妖獸,鬥九陰山,踏足不毛,險死還生!顧峰身死,顧瑤傷重昏迷,朱兄沉屙難愈,雲兄來回奔走,我亦本源受損,竟都為他人做了嫁衣!”
顧飛雪握著拳頭,氣憤不已。
“誰說不是呢。”林白亦是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