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漸亮起,晨曦的微光從窗簾微敞的縫隙間傾灑進來,給床上臉頰蒼白的小人兒墜上了一抹淡淡的光暈。
已經打了兩針退燒針,可黎萋萋還是沒有醒。
許南天單臂撐著額頭,坐在房間角落的沙發上,沉著臉注視她。
桌上的手機響了又響,他側臉睨過,還是喬琳娜,大概是喬驍同她告了狀,一通通的電話打過來就是為了質問他。
女人就是這點最麻煩,巴不得他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行蹤全都給她彙報。
以往還能耐著情緒應付她兩句,但現在許南天沒有那個心思,任由著手機響個不停。
視線一刻不移地盯著床上微微隆起的薄被,伸手拿過手機旁側的雪茄,沉默幾秒後還是放了回去,起身坐到床邊坐下。
“萋萋。”
女孩長長的羽睫顫了顫,沒有理他。
許南天伸手探上黎萋萋的額頭,高燒已經退了很多,沒有那麼燙了。
“小叔叔……”
“嗯。”許南天彎腰靠近。
黎萋萋突然哭了起來,眼淚大顆大顆地從她眼角滾落,眼睛緊緊閉著。
男人替她掖了掖被角,“還有哪裡不舒服?要喝水嗎?”
聽到他的聲音,黎萋萋整個人都開始顫抖起來,她拚命搖著頭,哭聲漸強。
“不要關著我,我怕,我好害怕,我肚子好餓,好冷……我知道錯了,小叔叔,我再也不敢了,不跑步……”
黎萋萋被噩夢魘住,話聲混亂,語無倫次,情緒卻越說越激動,體溫也隨之而重新升了起來。
“萋萋,你醒醒……”
許南天心頭一緊,掌心撫上黎萋萋臉頰,輕緩溫柔地摩挲,指腹拭去她眼尾奔湧不息的淚。
“你以後乖乖的,隻要你乖乖的,彆再抗拒我躲著我,我就答應你,再也不懲罰你,我不罰你了,你醒醒。”
“祁爺……”
男人濕熱的指腹滑過臉頰,黎萋萋呢喃一聲後倏地安靜下來。
她摸索著握住許南天的手,那張失了血色的小嘴巴張開又合上,努力了半晌,艱難地吐出幾個字。
“帶我,走。”
像一記重磅炸彈在腦子裡炸開,許南天的臉色難看極了,右手從黎萋萋掌心抽出,覆上她纖細白嫩的脖頸。
他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黎萋萋側頸跳動的脈搏,女孩很弱,隻要略略用力,他就能要了她的命。
事實上有那麼一瞬,他的確想過要了她的命,在她說不會再相信他,用那種失望透頂又不掩厭惡的眼神看他的時候。
十二年的養育與相處,許南天自認為沒有虧待過她。
即便私心利用了她一次,也早已計劃好了一切,不會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她倒好,喬驍給她一顆糖,她就對著喬驍搖尾乞憐。祁梟野向她示愛,她巴不得把整顆心都交付出去。
唯獨到了他這裡,連一粒小小的沙子都容不下,明明是他養大的人……
為什麼總是不聽話?
“許先生,”安妮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喬小姐來了。”
“讓她滾。”
許南天想也不想地直接把人打發走。
“天哥。”
房門被推開,喬琳娜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看許南天坐在黎萋萋床邊,柳眉倒豎,指著他的鼻子大聲質問。
“你說你這幾天在忙賭場的事,讓我不要打擾你,我信了,可你呢?這就是你賭場的事嗎?”
許南天不冷不淡地瞥了她一眼,“喬驍給你打電話了?”
“是,要不是他,我都不知道你忙的接不了我一個電話,卻能偷偷地騰出空閒來管你小侄女。”
許南天看著喬琳娜歇斯底裡的模樣,不耐地捏了捏眉心。
“你弟弟什麼樣你心裡清楚,這些年他糟蹋了誰我也管不著。但我隻有這一個侄女,他卻帶她去賭命錢,你覺得我還能若無其事地繼續和你在一起?”
喬琳娜看著床上昏迷不醒的黎萋萋,猜測著小姑娘大概是被喬驍折騰的,這才惹得許南天生了氣。
她一時失語,許南天繼續道:“你爺爺壽辰那天,我托你好好照顧她,你卻把她推給你弟弟。既然你這麼容不下我的親人,那我們……也沒什麼可談的了。”
許南天故意將“親人”兩個字咬得特彆重,喬琳娜一下子便慌了神。
她知道許南天是個孤兒,沒有親人,他把黎萋萋當作親人,那就是重要的,喬琳娜軟了語氣急切地同他解釋。
“我會那樣對她,是因為你待她總是不一樣,我以為,以為……”
“以為什麼?”許南天反問,“以為我喜歡她,不是長輩對晚輩的那種喜歡?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真是這樣,我早就和她在一起了,哪還有你的事。”
“天哥。”
喬琳娜看得出許南天眼底的失望與淡漠,這一趟她原本是來問罪的,可許南天簡單的三言兩語,竟全成了她的錯。
“是我不好,我不該懷疑你……”
“晚了,”許南天懶得再同喬琳娜糾纏,側臉衝安妮使了個眼色。
“安妮,送客。”
—
黎萋萋醒來時天已經完全暗了下來,房間沒有開燈,淡淡地籠著層月光。
她摸索著拿過床頭櫃的玻璃杯,“咕咚咕咚”幾口將裡麵的水喝了個乾淨。
還是口渴……黎萋萋握著水杯下床,開門時恰好碰見前來給她量體溫的安妮。
“安妮,”黎萋萋抓住安妮的手臂,“小叔叔呢?他在家嗎?”
安妮點頭,接過黎萋萋手裡的杯子,牽著她往樓下走。
“許先生本來在房內照顧你,但傍晚接了個電話後就一直坐在客廳抽煙,不進食也不說話,你去看看吧。”
客廳昏暗,隻開了一盞柔和的地燈,許南天半個身子都隱匿在陰影裡麵,縷縷煙霧循著他的周身繚繞。
黎萋萋緩步靠近,站定在他麵前。
“小叔叔。”
許南天沒有應聲,垂眸看著她白花花的腳丫,這麼大的人了,還是改不了赤著腳到處跑的毛病。
手機再次響了起來。
許南天掏出後按下接通,巴拓的聲音很急,周圍的環境聽得出的嘈雜。
“許老板,這祁梟野做事太他媽的狠了!一天的時間,他燒了我們價值幾十億緬幣的貨,現在已經有好多下家找我要說法,你快做個決斷吧。”
“讓他燒。”
許南天彎腰從茶幾下方的抽屜裡拿出一雙拖鞋,放在黎萋萋腳旁,看她老老實實地把鞋子穿好。
安妮將接了溫水的水杯遞給黎萋萋。
許南天掛斷電話,抬眸看著黎萋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地飲水,沒等她詢問,主動開口。
“要去看看可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