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一夜未眠,第二天天還沒亮,
老黃拿出洗到發白的紅色軍裝,作為內襯貼身穿在裡麵,退伍後老黃一直舍不得穿,今天終於到了重見天日的時候。接著再套上遮蓋到膝處的布衣,
又掏出了被油布包裹細致的皮甲,一層一層撥開油布,皮甲被保養的鋥亮。
皮甲隻護在腹部和胸部,甲片大而厚,用鉚釘穿起,為了騎兵輕量化,漢武帝時期的士兵,大大減少盔甲重量,
盔甲也隻是用於保護致命部位,傷殘率極高。
將皮甲套上,正齊,鼻子嗅著時間長河的味道,老黃仿佛又回到了金戈鐵馬的歲月。他一直不敢穿上這副皮甲,怕自己太老太醜損了皮甲的威風,可今天是麵聖的日子,
老黃能拿出最好的衣服,就是這套皮甲。
嘎吱!
和老黃年歲相仿的木門被推開,獨眼、疤臉、老牛、大弓,都換上了軍甲,
相顧無言,
老黃眼睛發紅,
“老兄弟們,走吧。”
執金吾韓增帶著三百甲士,護在皇宮最外,執金吾手下甲士執斧鉞,斧鉞邊緣處森寒刺眼,個個著勁甲,威風凜凜,來往的長安百姓,均是注目觀望。
看到老黃五人後,韓增眼睛一亮,微笑迎上去,
“你們來了。”
韓增的銀甲銀盔,麵容端正,刺得人睜不開眼,與其相比,老黃他們幾個,就像是從灰包裡剛刨出來的,
疤臉低著頭,緊了緊身上的皮甲,又伸手蹭了蹭,哪怕這個皮甲被他擦拭過無數次了,
這幾人中,最見過世麵的獨眼上前,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請將軍帶路。”
韓增絲毫不在意獨眼刺耳的聲音,望見圍巾下若隱若現的傷口,韓增眼中閃過尊敬,
點頭道,
“諸位將軍請。”
幾人由章池門進,過倉池,走上一眼看不見頭的甬道,就連獨眼都忍不住心臟狂跳,周圍的建築越來越高,越來越宏偉,與其相比,人類的悲喜顯得是那麼渺小。
老黃他們隻敢捋著韓增身後的線走,生怕邁錯步子,踏出了甬道,雖然一步不慎走下甬道也沒什麼,可他們就是不敢,
靜靜走著,太陽自東升起,光線穿過宮殿,斜打在老黃幾人身上,把幾人殘缺的身子,拉得老長,。
終於,能看見人了,
兩側隔三步就立著一位羽林軍,穿著與老黃他們相似,又完全不一樣,
內襯的衣材質很好,顏色更豔,盔甲更厚,是鐵質的,不光是護在要害位置,也護住了胳膊。
老黃他們能感覺到無數視線彙集在他們身上,讓他們幾人,恨不得馬上逃離,
立在最前的羽林校尉衛伉,朝著韓增點點頭,衛伉對麵立著的,是仆朋,仆朋胳膊無力的耷拉下來,老黃他們幾個趕緊投去目光,心中稍定,
仆朋朝老黃笑了笑,恐怕他們幾個人一輩子都忘不掉,華貴端正的宮殿內,這抹溫暖的笑意。
韓增站住,老黃他們幾個也趕緊站住,韓增回身,肅道,
“等謁者叫你們,你們就進。”
“謁,謁者?”
老黃顫聲問道,
韓增一愣,隨後笑道,
“有人喊你名字,你就進。”
“知道了!”
老黃重重點頭,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勇氣,對陛下說出心裡話!
“宣黃養生進殿!”
老黃身子一顫,回頭看了幾個老兄弟一眼,他覺得有些陌生,常年在暗巷裡,看得模糊,還從沒這麼清晰的看過眾人,
殘的殘,瞎的瞎,廢的廢,
幾人迎著老黃看去,眼中滿是複雜,
老黃咧嘴一笑,露出黑了的大門牙,
“你們他娘的是真醜!”
韓增沒訓斥老黃在宮內口出狂言,反而是忍笑,裝作沒聽見。
老黃深吸口氣,也不知道該先邁哪條腿,反正是順著台階上去了,
宮門大開,文武百官齊齊望向老黃,
最正最中處,如眾星拱月般,
是大漢的王,劉據。
操他娘的!都是兩隻眼睛一個鼻子,沒啥牛氣的!
老黃心一橫,走進未央宮,正了正皮甲,行軍禮,
“老兵黃養生拜見陛下!”
劉據的聲音似從天上來,
“還有其他人吧,都叫進來。”
“是,陛下。”
謁者黃喜又走到宮門前,把其餘幾個人都喚了進來。
缺胳膊少腿的幾人,立在富麗堂皇的未央宮殿內,顯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一幅絕妙的山水畫上,橫出了一道突兀的臟,
“黃將軍。”
“陛下!我在!!”
聽著老黃一驚一乍,劉據寵溺的笑了笑,
老黃僵在原地,腦袋裡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在整座皇宮,所有人都要按規矩走,按規矩坐,隻有陛下想笑就笑....
“好威風的盔甲。”
老黃汗顏。
劉據掃過群臣,淡淡問道,
“現在的漢軍,已經不再穿如此製式的盔甲了,還有哪位愛卿知道,這是何時的盔甲?”
東方朔挺身執禮,
“陛下,此為景帝朝盔甲,一直用到了天光二年,因馬邑之圍,太上皇以為此甲不吉,又換上了新的製式。”
劉據點點頭,
意味深長的開口道,
“如今漢軍天下無敵,卻快要忘了,還有馬邑之圍的失意。”
“黃將軍,你們都說說,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是!陛下!”
老黃聲音止不住打顫,但還是能說清楚,
“我隨韓將軍圍馬邑,匈奴兵察覺,隨韓將軍衝殺時,被射穿了腿,就徹底廢了。”
“不介意的話,給朕看看。”
“不介意!”
老黃心境在發生改變,一直羞於展示的地方,此刻卻想要去展示,扯下發白的綁腿,在宮外就已經脫履了。老黃順手就要脫襪,獨眼一看,隻能硬著頭皮開口,
“陛下,草民請言。”
“說。”
老黃動作一頓,獨眼開口道,
“黃養生在殿內脫襪是違禮。”
劉據淡淡道,
“朕許了,就不是違禮。”
獨眼恭敬行禮,
“是,陛下。”
黃養生脫掉襪子,露出乾癟的皮膚,拉起褲腿,一個貫穿腿部的猙獰箭傷呈於殿中,文武官員俱是眼中閃過驚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