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宅之中，池塘之水汩汩流淌，假山林立，池水中遊魚嬉戲，長廊中仆人丫鬟往來，頗有一番大富大貴人家氣象。
帶路之人將三人引到一處樓閣之上，便先行告退。
“三位還請自便，我家主人正在沐浴更衣，隨後便到。”
桌上已經擺滿珍饈十味，亦還有新鮮瓜果，在這深秋時節，極其罕見。
閣樓的窗戶打開著，從上往下，正好可以看到整條芝蘭街的全景。
雖窗戶打開，有風灌入，但卻絲毫不覺寒冷，因為閣樓之中已經準備好三盆正燃燒的旺盛的炭火，將閣樓的溫度控製得剛剛好。
“這個周公子還真是會享受，如此奢侈。”
荊紅綾忍不住感歎。
“光是這一桌菜恐怕就得花費數十兩銀子，更彆說這周宅的布局，還有牆上的這些壁畫，顯然出自大家之手，沒見麵之前我就好奇，現在……更好奇了。”
“非也。”
蕭葉雙手插在袖口之中笑著搖了搖頭。
“大人這你就猜錯了，周公子非但不奢侈，反而還十分節儉，至於今天的這桌子菜，想來是為大人和陸兄專門準備的。”
“哦？”
荊紅綾正要再說話時候，拐角樓梯之上，突然傳來有人上樓的動靜。
未見其人，先有笑聲傳來。
“實在不好意思，讓三位久等了，在下就來賠罪。”
一道身材修長，溫文爾雅，身著白袍書生模樣的年輕公子出現在三人的視線之內。
此人麵目白淨，肌膚似同二八女子，眉心一點紅色印記，頭束一方逍遙巾，並無陸城想象之中半點滿身銅臭氣息的模樣。
相反，穿著樸素得體，僅是第一眼，就讓人看著很舒心。
“周公子說笑了。”
荊紅綾流露出一絲驚訝之後，淡然一笑。
“今日是我們三人上門叨擾，哪兒有讓主人家賠罪的道理？這麼說可就是折煞我們了。”
簡單寒暄幾句之後，眾人依次落座，有了蕭葉這個八麵玲瓏的家夥，幾杯酒下肚，氣氛漸漸活絡起來。
周之如笑容如同春風：“我料到二位大人定會登門，故此等候，略備酒菜，聊表心意，”
荊紅綾頓了頓，不動聲色道：“周公子竟然知道我們會來？”
周之如依次為三人斟滿酒杯之後這才開口道：“其實想必二位也猜到了幾分，時下我在這城中耳目遍布，甚至就連今天早上二位大人吃了多少包子都清清楚楚，非是在下不懂禮數，實在是要保證這麼大一條街的安全，不得不事無巨細，畢竟，說到底在下也隻是一名商人。”
“周公子除了是一名商人之外，還神通廣大，竟然能未卜先知平原城的妖禍。”
荊紅綾看似隨口一問，實則內含乾坤。
四人共飲一杯後，周之如不急不慢道：“兩位大人說笑了，在下當然沒這麼大的本事，這一切，其實都隻因為提前收到了情報而已。”
“情報？”陸城三人俱是一愣。
但，荊紅綾很快釋然。
對於這兩個字，其實她並不陌生。
畢竟，斬妖司就有自己專門的情報部門，用來收集天下作亂妖物的信息。
不過讓她沒想到的是，周之如這些商賈，居然也有自己的情報渠道。
而且，竟然還如此準確。
周之如微笑著點點頭：“沒錯，也許在大人聽來感覺很不可思議，但這個世界上，沒有用銀子買不到的東西，至於我是從何處買來的情報，事關我們生意人的秘密，這一點，請恕在下暫時無可奉告。”
“實不相瞞，為了得到這份情報，我可是花了大價錢，而我的目標其實也和你們斬妖司一樣，都是那條惡蛟，隻不過你們的目的是斬殺，我的目的，是買賣。”
荊紅綾微笑道：“願聞其詳。”
周之如緩緩站起身，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期許：“蛟龍者，百年罕見，渾身是寶，這對於我們生意人來說，非常誘惑，所以我才冒險暫住平原城。”
周之如話鋒一轉。
“當然，斬殺蛟龍不管怎麼說，都是斬妖司的事情，我就算想幫忙，以我的這些人手，也隻會成為二位大人的累贅，我隻求二位大人在成功斬殺蛟龍之後，能將蛟龍軀體賣給我。”
“而我，也會給你們一個根本無法拒絕的價格。”
陸城調侃道：“像周公子這樣的大戶，竟然也做妖物皮囊的買賣？”
“那是自然。”
周之如神色如常的點點頭。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隻要能賺錢，什麼生意其實並不重要，當然，在下也有自己的原則。”
“比如隻做妖物皮囊的買賣。”
荊紅綾眯了眯眼：“聽周公子的意思，難道還有人做活著妖物的買賣？”
周公子愣了愣，思忖片刻後，鄭重的點了點頭。
“那是自然。”
這句話，從周之如嘴裡說出來後，三人表情各異。
蕭葉眼神中流光溢彩，陸城則是波瀾不驚，早已預料到。
唯獨荊紅綾瞬間滿麵寒霜，她咬牙切齒怒道：“這些人真是好大的膽子。”
“有需要就有供應。”
周之如言簡意賅。
“所以就算斬妖司明令禁止，私下，也永遠會存在這種交易，斬妖司就算嚴查，又能查到多少？”
荊紅綾頓時語塞。
陸城好似想起什麼一般，突然道：“周公子既然做妖物軀體的買賣，正好我這裡有一些，不知看不看得上眼？”
“哦？”
周之如眼前一亮。
“大人收藏的，定然是好貨，哪兒有不要的道理？”
“請稍等，我去去便回。”
陸城身形原地消失不見，再出現時候雙手已經滿滿當當，甚至，背上還背著兩捆蛇皮。
“果然都是好東西。”
周之如忍不住讚歎。
荊紅綾眼見這般情形，忍不住輕咳一聲。
“陸大人，今天咱們可不是做買賣來的。”
陸城灑然一笑：“反正早晚都要賣，倒不如賣給周公子，興許……還能拿到個好價錢。”
“價錢方麵大人儘管放心。”
周之如匆匆一瞥，心中便已有數。
“兩顆蛇妖蛇膽是不可多得的好貨，蛇皮其次，嗯？這舌頭是……”
“蜥蜴妖的。”
“不錯，也是好東西。”
隨後，周之如果真給了陸城一個意想不到的價格。
陸城眉眼都快樂開花。
“既如此，那我可就卻之不恭了，周公子果然是個痛快人，如不嫌棄，你我二人從今往後就以兄弟相稱如何？”
周之如微笑道：“那是在下的榮幸。”
見此一幕，荊紅綾氣的桌下雙手緊緊握成了拳頭，但仍是微笑道：“陸大人，斬妖司每個月沒發放俸祿嗎？還是說你很缺銀子？”
這家夥，斬妖司的臉都給他丟儘了。
陸城隨口答道：“俸祿哪兒有做買賣掙得多？”
荊紅綾：“……”
——
——
這頓飯陸城吃的可謂收獲頗豐，不止清了方寸物，還賣了正常市價一倍的價格。
雖然如此，但一行三人卻根本就未獲得什麼有價值的信息。
至於周之如說的情報，也找不到任何疑點。
畢竟。
江湖中也有專門的情報機構，而且，因為江湖中人不管怎麼說都比斬妖司的人手多，消息也因此更加靈通。
唯一讓陸城想不通的是，蛟龍是最近兩日才到達平原城，而周之如卻是早在將近一個月之前便來到此地。
也就是說，販賣情報的人，提前一個月便預知了蛟龍的走蛟地點，這一點，不可謂不令人匪夷所思。
陸城的想法，與荊紅綾不謀而合。
荊紅綾沉聲道：“看似難以置信，實則又在情理之中，周之如不是傻子，不會蠢到編造出一個如此令人匪夷所思的理由，所以，他說的應該是真的，至於他說的購買情報的渠道，我能想到的地方隻有兩個，一是斬妖司，二是民間天機閣，不過我更傾向於後者。”
天機閣乃是江湖中一極其神秘的組織，傳聞沒有天機閣不知道的事情，也沒有天機閣推演不出來的福禍。
之所以如此厲害，是因為坐鎮此閣的閣主，本身是一位早已在江湖銷聲匿跡多年的陰陽家。
陰陽家最是擅長推演天機，隻不過每推演一次，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真元，對人體有著不可逆轉的創傷，非藥石可解。
故此每一代天機閣的閣主，壽命都不會太長。
而且陰陽家一脈單傳，每一代隻傳一個弟子。
“如果真是天機閣推演出來，那這件事情也就解釋的通了。”
說到此處，荊紅綾也稍微鬆了一口氣。
“看樣子，這位周公子的確是為了蛟龍軀體來的平原城，總算對我們沒有什麼威脅，而且，他看起來也不像是什麼居心叵測之人。”
陸城對天機閣的了解，隻在市井升鬥小民的隻言片語之中，不免向往。
但對於周之如的自說自話，他卻保留了懷疑態度。
從一開始，這個周之如就好像已經算到了一切，擺下宴席，對答如流，幾乎可以說是無懈可擊。
用一句話形容，那就是提前已經準備好了劇本。
“現在說這些為時尚早。”
陸城突然開口。
荊紅綾頗為驚奇：“怎麼？你不是已經和周之如以兄弟相稱？並且連買賣都做上了，這會兒又說為時尚早？”
陸城淡淡一笑：“如果叫兩聲兄弟，每次價錢就能翻一倍的話，信不信我能叫到他破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