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弘之的臉色一變,急道:“道規哥,這,這可使不得啊。”
劉道規平靜地說道:“為何使不得因為你覺得我放過了那些暗中通敵的荊州士人,讓他們有趁機作亂的可能了”
傅弘之咬了咬牙:“是啊,就象這次給我斬殺的那個征陽縣令王天恩,原來他就是桓楚軍中的一個將佐,跟我還挺熟的,上次大軍征伐荊州,此人也是兵敗被俘,當時希樂哥赦免了他,還給他一個縣令當,但此賊卻不感恩,一直陰養死士,私募軍隊,就是為了有朝一日作亂,果然,這回桓謙打回來,他第一個就起兵響應,幸虧老天有眼,道規哥你神兵天降,攻克枝江,此賊也在逃跑路上給我斬殺,可是,他這樣的不止一個,而是整整有一箱,若是再把這些賊子放過,那以後荊州,隻怕會是永無寧日啊。”
劉道規微微一笑:“弘之啊,你的忠義體國之心,我很欽佩,但是也請你好好想一下,象王天恩這樣做到縣令級彆的一方豪強,或者是士人家族,就有這滿滿的一箱,換言之,隻怕這一大半的荊州官吏和有力人士,都在這裡,我若是個個都要問罪,那是不是得儘誅這荊州精英把這裡的文官武將殺光後,我從哪裡找人來幫我代管這荊州九郡八十七縣呢”
傅弘之張了張嘴:“這,這就算是不殺他們,也不能讓他們現在掌兵吧,總得有所防範,不然,恐怕就算他們不投降桓謙,也會跟彆的賊人暗通的。就算是知道了這些書信證據在道規哥你的手中,他們也可能會為了自保而真的起事。”
劉道規歎了口氣:“若是我告訴你,現在我留著防守江陵的,就是這些箱子裡通桓謙之人所帶的將士,你還要我現在打開箱子去捉拿他們嗎”
傅弘之倒吸一口冷氣:“道規哥你居然…………”
檀道濟微微一笑:“弘之啊,你怕是不知道,在出征之前,道規哥曾經當著江陵軍民的麵,把四門大開,說是如果想出城投靠叛軍和妖賊的,聽其離去,不僅如此,還打開武庫大門,任人自取,願意守城的就加入守城軍隊,想要投靠敵軍的也帶著武器和我們乾,絕不阻攔。”
傅弘之默然無語,久久,才歎道:“如此推心對人,終獲人心,我雖是祖籍在北地泥陽,但從曾祖開始都可算是荊州人,我知道此地人的性格,恩怨分明,有仇必報,有恩也是必報,桓氏以前對不少荊州士人有恩,加上這幾年的北府軍西征,消滅桓楚,很多本地士族的子弟死於戰爭,所以有機會想要叛離,也是人之常情,可是道規哥你如此高義,加上賊人們奸淫擄掠,激起了義憤,所以人人願意為大晉出力,為道規哥你作戰,即使是那些曾經暗通桓謙的人,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叛變投敵了。”
到彥之哈哈一笑:“你小子領悟得還挺快嘛,那你說,這些書信,是要一封封地查看呢,還是…………”
傅弘之笑著上前抱起了這個箱子,大步向外走去:“我親自把這箱子給燒了,不會留下一個字於這個世間。”
劉道規平靜地看著傅弘之的身影消失於帳外,又看著地上的兩顆首級,輕輕地歎了口氣:“想必若是桓溫和桓衝兩位複生,看到自己的子侄為了奪取權力,甚至不惜引胡虜入侵,結妖賊亂國,也會大義滅親的吧。”
檀祗不屑地勾著嘴角:“那是自然,桓大將軍雖然想要篡權奪位,但起碼也是個北伐英雄,要是換了他,大概寧可是象桓振那樣戰死,也不會做這些事。這次荊州百姓受的苦難,一大半都是這個桓謙帶來的,道規,最好是把他梟首於營門外,以震懾敵軍,告慰死者。”
劉道規搖了搖頭:“罷了,人死如燈滅,一切的恩恩怨怨,就隨之而去吧,把桓謙和桓石綏的首級和屍體縫合,運回江陵,安葬於桓氏的祖墳,不必繼續梟首或者是堆積京觀了。”
檀祗的眉頭微皺:“道規,你是不是太仁慈了對於這些惡賊不嚴加懲罰,隻怕以後會有更多我效尤啊。”
劉道規朗聲道:“若是我們行仁義,推王化,讓荊州子民能安居樂業,那又怎麼會有人放著好日子不過,去附逆投賊呢這回荊州的士人們肯放下以前的恩怨,最後還是跟我們站在一邊,難道不是感念於上次西征後的大赦,以及這幾年的稅收減免嗎桓謙已經敗死了,再拿他的屍體泄憤,並不是勇敢之舉,至於要震懾賊人們,這幾千給斬殺的叛賊,難道還不夠震懾嗎”
檀道濟笑了起來:“還是道規哥說得有道理啊,其實這荊楚之地,並不是靠屠殺可以折服的,吳兵入郢,秦皇滅楚,都是靠了絕對的暴力和殺戮此地的百姓,但並沒有真正地嚇倒楚人,所以有楚雖三戶,亡秦必楚的傳說,也有申包胥借兵複楚的故事,在這裡,最好還是多行仁義,與楚人同心,如此方能長治久安,至於那積屍為京觀之類的行為,還是少做的好,隻會適得其反。”
到彥之點了點頭:“對死屍就沒必要淩辱了,但是對於活著的俘虜,還是有必要處理的。這一戰下來,我們殺賊四千餘,還有一萬多賊人沒跑掉成了俘虜,根據初步的甄彆,很多人是跟隨桓石綏,王天恩很久的惡賊老匪,死硬到底的桓楚軍舊部,現在是非常時期,放歸他們,隻怕會是繼續聚眾作亂,我們最好能把他們全部處理掉,一勞永逸。”
檀祗也跟著說道:“不錯,這些人大多數是自願加入反賊的,並不是給裹脅的無辜百姓,若是把他們放回,他們也很可能無家可歸,會再次成為反叛力量,而且根據審問的結果,這些人很多當年就在楚軍中與我們為敵,已經放過他們一次了,這次複叛,我以為將之坑殺,是最好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