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緊緊地咬著嘴唇,看著慕容蘭就這樣一步步地沒入了夜色之中,一邊的王妙音幽幽地歎了口氣:“你為什麼不去追她隻要你肯追上去,她是會留下來的。因為女人始終是女人,為了深愛的男人,會做任何事。”
劉裕搖了搖頭:“就算強留她下來,如她所說,我滅她祖國,殺她族人,她後半輩子也過不去心理的這個坎,與其最後不痛快,不如現在就能忠於自己的內心選擇,不留遺憾。”
王妙音正色道:“我了解慕容蘭,她這一去,就是與你為敵,不死不休,而且,她會全力守城,守衛自己家國的。”
劉裕歎道:“是的,她會和自己的族人一起,戰鬥到底,兵凶戰危,連我自己也不能保證在戰場上沒事,能跟她到了這個時候才迎來宿命的對決,上天已經對我夠寬容的了。一旦上了戰場,我需要首先對我大晉的十萬將士性命負責,而不能顧念對方的一個女人,哪怕是我的妻子。”
王妙音輕輕地搖了搖頭:“我是始終做不到象你這樣灑脫,如果是你在對麵的城中,我一定會退兵的。”
劉裕勾了勾嘴角:“無論何時,我這樣身居高位,要為成千上萬的將士性命負責,要為大晉的國運負責的人,是沒有資格兒女性長的。當年我初入北府軍時,演武時因為自己的失誤,害了水生兄弟的性命,當時我因為自責和難怪,甚至不顧演習,就在那裡想要搶救水生兄弟,要是換了真正的戰場,不僅水生兄弟的命我救不回來,還會害死更多的兄弟,現在的我,哪怕再難過悲痛,也不會在戰鬥還沒結束時,去哀悼我的兄弟們了。”
王妙音點了點頭:“裕哥哥,你終於這樣一步步地成長了。變成了頂天立地的大英雄,隻是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留下遺憾。慕容蘭是完美的女人,我不希望她真的有事。”
劉裕的眼睛漸漸地眯了起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剛才我也說過,以打促變,隻有攻擊廣固有勝算,讓城中的軍民知道不可能守住城,這才可能在城中有變化,這才可能逼這些現在還願意為黑袍所驅使的燕軍轉而反對他。我研究過之前曹嶷和段龕的敗亡,都是在外部麵臨巨大壓力,多次出城反擊不勝之後,才被迫投降的,而其投降的原因,在於城中的資源,出了問題。”
王妙音訝道:“資源出了問題是指斷水斷糧嗎”
劉裕正色道:“不錯,就是如此,我們現在所站的地方,是當年暴露在外麵的五龍口,那是城中的水源所在,石虎和慕容恪都是通過斷了這水道,或者是在水源中下毒,從而使城中無法再繼續堅守,隻能投降。自從前燕攻取此處後,慕容恪就封閉了五龍口,改從其他地方改道取水,但道理仍然是一樣的,南燕的死穴,仍然在於城中集中了全國的鮮卑人,二三十萬人在這不算太大的廣固城中,時間一長,糧草的存儲,是會出問題的。”
慕容蘭的秀眉微蹙:“這又是怎麼回事慕容蘭不是說過,城中糧草充足,可支數年嗎”
劉裕冷笑道:“那是黑袍騙鬼的話,如果城中隻有三到五萬人,那確實可支數年,但現在一下子進來了二三十萬人,那糧草連大半年都不夠吃。他們在進城前把大部分的牛羊都丟在了城外,我就算不攻城,也能困死他們。”
王妙音的朱顏之上,閃過一道喜色:“那就長期圍困好了,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和人力,現在南燕各地來了這麼多漢人百姓投奔,就讓他們負責築圍挖溝之事。”
劉裕點了點頭:“不過,攻還是要攻他一下的,我軍新來,將士們求戰心切,而各地來投奔的丁壯,有很多並沒有見過我軍真正的實力,我也需要通過一次攻擊,讓他們知道我們北府軍的實力,並且試出城中的防守輕重。最重要的是,黑袍明知城中糧草不足以支持幾十萬人,卻仍然把全國的鮮卑人都集中於此,還引進了城中,我想,他不是為了單純的守城,而是另有他圖。”
王妙音笑道:“難不成還想守不住時突圍而出嗎可以現在的情況,就算他能突了出去,又能到哪裡呢”
劉裕勾了勾嘴角:“這點我也不在清楚,等後續吧,但我同意你的看法,他不是突圍,更可能,是想重演當年龍城時的戰法,等我軍撤離時再一路追殺,也許,外部的情況變化,才是他真正的守城目的,拖到時局生變,才出殺著。”
王妙音的神色變得凝重:“難道,他真的還指望那個鬥蓬在南方生事,逼我軍退兵嗎”
劉裕正色道:“一切皆有可能,妙音,在這個時候,我其實更希望你能坐鎮後方建康,以解我的後顧之憂。”
王妙音搖了搖頭:“這回我可是代天子出師,不破敵國,沒有理由回去的,而且,如果連徐羨之和孟昶都無法阻止那個鬥蓬,我去也沒什麼用,畢竟,我的身份是皇後,想要在建康城中拋頭露麵地處理情報之事,不太合適了。”
劉裕咬了咬牙:“既然如此,我這裡隻有速戰速決了,如果能迅速地攻破外城,那利用城中人心不穩的機會,也許可以一舉攻破內城,至於後方,我想請你修書一封,言明天道盟之事,請夫人能代為警戒建康,尤其是皇帝兄弟二人,斷不可以讓他們落入天道盟鬥蓬之手。”
王妙音淡然道:“這些事情我出來前就已經安排好了,天道盟的存在,我在臨朐之戰沒結束時就稟報了我娘,她現在也在全力追查這個組織,相信很快就會有進一步的消息傳來。不過,慕容蘭說的有道理,也許暫時放過黑袍,讓他去跟鬥蓬拚個高下,對我們是更好的選擇。”
劉裕歎了口氣:“這是一廂情願的事,黑袍若真想找鬥蓬算賬,就不會進這廣固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