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秀眉一蹙:“你的意思,是想以攻促變,逼城內的人思想產生變化,從而拿下黑袍”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現在城中的軍民沒有真正到絕境,尤其是在殺那些漢人百姓時,還顯得人多勢眾,在覺得有一戰之力的情況下,自然不會這麼容易就投降,但換言之,如果真的到了山窮水儘,無力抵抗的時候,那哪怕是明知必死,也想偷生的,就象中山,信都,鄴城的鮮卑人們,最後不還是向北魏投降了嗎”
王妙音笑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乎古往今來,有多少堅城,都是最後這樣內部生變,守城將官們的忠實部下,左右,甚至是他的妻兒,最後把他綁了投降,就是因為最後撐不下去了啊。”
劉裕微微一笑,看著慕容蘭:“你覺得,我有本事讓鮮卑撐不下去嗎”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黑袍的軍才,你也清楚,臨朐一戰,他其實是在不利的情況下被迫和你決戰,但現在他困守廣固,看起來被動,可是城中人手充足,存糧足夠,外部也不是沒有外援的可能,就好比那個發明木甲機關人的張綱,已經派往後秦去求救兵了,若是秦軍真的大舉前來,你前有堅城,後有強敵,隻怕未必能全身而退。”
劉裕微微一笑:“後秦現在給胡夏打得死去活來,上個月姚興禦駕親征胡夏都中了埋伏,若不是部下拚力死戰,隻怕都要為赫連勃勃所擒,這幾年下來,秦國的悍將名帥如齊難,楊佛嵩等人都兵敗身亡,就連涼州諸藩國,也趁機獨立,其國師已經急轉直下,自顧不暇,哪有功夫再來管這南燕,更不用說要與我為敵了。何況我也作了充分的布置,讓劉毅領兵出鎮豫州,就是為了防止後秦或者北魏出兵救燕的。”
慕容蘭咬了咬牙:“凡事不要太想當然,除了後秦和北魏外,你們東晉內部也是矛盾重重,彆忘了,鬥蓬還在南邊呢,你若是在這裡攻城不克,長期陷在此處,隻怕他會想辦法讓東晉再起滔天巨變,讓你有家難回,有國難歸!”
劉裕平靜地說道:“對於這些,我自有布置,往前一步就是消滅黑袍,攻取廣固的機會,我是不會放棄的,再說,城中人又不知道外麵的情況,隻要我動作夠快,強攻拿下,就不怕有人在後麵搗亂。”
說到這裡,劉裕頓了頓:“廣固有內外二城,外城雖大,但也與平時的城池沒太大區彆,真正難攻的,是建在這城中山頂的內城,確實是固若金湯,極難攻取。但是這內城的方圓不過十餘裡,是個純軍事要塞,容不下這二十幾萬民眾,我有很多辦法可以拿下廣固,這點,阿蘭你不用懷疑。”
慕容蘭歎了口氣:“也許,你確實有這樣的能力,但是這一次的情況,與以往都不同,劉裕,我們慕容氏有野心,但更有那處絕境中奮起一搏的傳統,恐怕你低估了我們的韌性,當年後趙石虎起傾國之兵二十餘萬攻我們的龍城,城中兵馬不過數千,誰都以為必破無疑,可我們就硬是這樣守下來了,戰爭,尤其是這種守城戰,看的更多的是雙方的意誌,決心。這一回,你未必能如願。”
劉裕微微一笑:“你們當年能守下龍城,是因為要為了生存而虎,石虎一向是破城則屠,比如這廣固城中的數萬戶百姓,哪怕是投降之後,還是給坑殺大半,隻留了七百戶,這也激得慕容氏拚死抵抗,才有龍城大捷。但這回我和石虎不一樣,我會給城中軍民活的希望,隻要能拿下黑袍和慕容超,我就會讓他們所有人都有活路,甚至活得比現在更好。”
慕容蘭勾了勾嘴角:“既然我們誰也說服不了誰,那就在戰場上見個高下吧,我希望你能做到你說的,讓城中人心思變,如果將士們都不想繼續作戰,想去拿下黑袍求和,我會助你一臂之力的。”
她說著,轉身就向著廣固城的方向走去,劉裕沉聲道:“阿蘭,彆走,我說過,我不會再讓你離開我。”
慕容蘭停下了腳步,眼中淚光閃閃,卻是不回頭:“劉裕,這是我們的宿命,無論如何,我身上總流著慕空氏的血,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屠戮我的族人,毀滅我的家國,雖然我知道你是對的,但越是如此,我就越是需要和我的族人們站到最後,不然,哪怕後半生作為你的妻子苟活,我的良心也不會得到一絲的安寧,你明白嗎”
劉裕的眼中淚光閃閃:“你就算不為我考慮,也為我們的孩子想想吧,黑袍陰狠歹毒,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真要到了最後的時刻,要是用我們的孩子要挾,你覺得身為人父母,我們如何去麵對我們的孩子”
慕容蘭閉上了眼睛,幽幽道:“那是我們的宿命,寄奴,我看到過我們的結局,那是你絕對不希望發生的,而我能做的,隻是儘量地去改變我們的宿命,你有你的功業,我有我的堅守,這一次,也許就是徹底了斷的機會!”
劉裕的嘴唇在劇烈地哆嗦著,卻是說不出話來。
慕容蘭的聲音,如夜空中的呢喃:“我們當年三人第一次的見麵,好象就是在這樣的時候,妙音,你化名苗影兒,跟劉裕一起,和化名慕容南的我,就在和平穀見麵,也許,這就是命運的安排,我們就這樣相遇,相識,幾十年的愛恨情仇,最後終於在這五龍口,得以了結。”
王妙音的眉頭一蹙:“慕容蘭,你彆回去,我們的事情以後再解決,但黑袍,甚至鬥蓬的勢力遍布城內,你這一去,起不了什麼作用,反而會把自己賠上。不值得!”
慕容蘭頭也不回地向前走去:“我會用我的方式來打倒天道盟的,妙音,如果我真的回不來,請你以後好好照顧劉裕。今生我欠你的,來世再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