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緊緊地盯著黑袍,在這個距離之上,他仍然有絕對的把握,隻要抬起弓,就可以一箭要了他的命,剛才的問答的過程中,幾乎在每個距離上,他在發問前都會仔細地推演當時就動手時的各種可能,現在黑袍在百步之外,空空蕩蕩的馳道之上,隻有他一人一馬。
在馳道南方一百五十步的一座箭樓上,胡藩也一直彎弓搭箭,早已經將之鎖定,劉裕想了無數次,也不覺得他有在自己和胡藩兩大箭神的聯手之下,從自己手下逃脫的可能,更何況,在他身後三百步遠的地方,諸葛長民跨馬橫刀,帶著幾百名精乾的部下,已經堵在了馳道的中央,就算黑袍僥幸殺回國,也絕無可能一已之力,突破諸葛長民的防守。
想到這裡,劉裕的心下大安,對著黑袍沉聲道:“這最後一個問題,陶淵明是不是你的手下這麼多年來,他是不是一直為你,或者你的天道盟效力”
黑袍一動不動地看著劉裕,眼中光芒閃閃,但從他的眼神中,看不出半點慌亂或者是意外,似乎他早已經料到劉裕會這樣提問,他的白眉微挑:“我就算說他是,或者不是,你會信我嗎”
劉裕淡然道:“那要看接下來的一係列提問了,你的話,我也不可能全盤相信,還是要經過檢驗和核實。不過,我有預感,陶淵明一定和你,還有你的天道盟,脫不了乾係!”
黑袍微微一笑:“恐怕要讓你失望了,陶淵明是以前王珣的手下,後來轉投了桓玄,他是黑手黨的人,卻及時抽身離開了黑手黨,現在的他,並不是神盟中人。”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是什麼意思他最早是黑手黨中的白虎王珣的手下”
黑袍點了點頭:“不錯,白虎在黑手黨四大鎮守中,一向實力最弱,因為當年桓溫脫離黑手黨時,帶走了幾乎所有白虎一係的存糧和軍械,還有藏寶,這讓桓溫之後的曆代白虎都成了空架子,豫州刺史袁真,曾經短暫地接掌過白虎一職,但他在桓溫北伐時暗中破壞,故意不打通石門水道,致使前方的桓溫缺糧兵敗,一如謝玄北伐的那次。隻是此事雖然是朱雀,玄武,白虎這三大鎮守共同主使,但具體操作是白虎袁真進行,而且他也有自己的盤算,打算黑了桓溫後,趁勢把荊州也取過來,恢複白虎的實力。”
劉裕沉聲道:“這就是桓溫後來一定要殺了袁真的原因嗎”
黑袍笑道:“正是,桓溫是有仇必報之人,而且當時拉著青龍郗超一起北伐,本以為黑手黨就算對他下手,也不至於害了郗超,但白虎的做法,還是讓他始料未及,所以桓溫一定要先滅袁真,再提兵進京,向其他兩大鎮守示威施壓,隻是他滅袁真的過程中,也損耗不小,而朱雀和玄武並沒有阻止他報仇,最後經過多方妥協,桓溫還是放棄帝王之夢,退守荊州。而這白虎一職,也落到了王珣的手中。”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桓溫知道王珣就是白虎嗎”
黑袍搖了搖頭:“他還真不知道,因為他已經不再是黑手黨中人了,郗超後來也因為被慕容垂俘虜,而心生叛離桓溫的想法,也沒告訴他白虎的繼任是誰,隻含混地說白虎暫時空缺,桓溫死後,王珣沒有任何本錢再去爭奪豫州和荊州,他長期在京中任職,所以,得以聯絡各大世家高門,但玄武謝安有了獨大之心,趁機對王珣多加打壓,甚至逼王珣休了自己的兩個女兒,改嫁給王獻之的子侄。這就是玄武想要聯姻拉攏朱雀一係,在黑手黨內立於不敗之地。”
王妙音沉聲道:“你是不是想說,我娘嫁給我爹,也同樣是出於這樣的考慮”
黑袍微微一笑:“是的,謝安老謀深算,幾十年前就如此布置了,他就是認準了白虎實力不足,青龍特立獨行,自己隻要拉攏朱雀,便可無論是在朝中還是在黑手黨內一家獨大,當時他並不知道有我們的存在,但隱約感覺到還有其他厲害的勢力,隻是他一直把眼睛放在了郗超和王珣的身上,對他們是多加打壓,嚴防死守,不讓他們掌握真正的權力,更不用說擁有軍隊。”
“在這種情況下,王珣是找不到合適的助力,京中的高門世家非常勢力,看他王家不行就投向更有前途的王凝之和謝安兩家,王珣給逼得隻有自己去親自探尋人才,而陶淵明,就是他的意外發現。”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黑袍,你這是在編故事嗎陶淵明的履曆我可是查了無數次了,哪有你說的這樣投入王珣的幕府中過他隻在荊州和江州當過一些祭酒,博士,教諭之類的職務,可沒入過王珣的幕府。”
黑袍笑著擺了擺手:“怎麼可能就這樣明著進王珣的幕府呢,那不是不打自招王珣當年非常隱忍,找了幾個看起來毫不起眼的助力成為幫手,一個是陶淵明,一個是殷仲堪,還有一個,是剛從雍州南下到荊州之地的楊佺期。陶和殷都是儒門學士,兩家都曾經有輝煌的祖輩,但這一代早就沒落,所以不會引起彆人注意,而楊佺期則給視為寒門武夫,和劉牢之差不多,也為建康世家所輕視,但這三個人都很有能力和本事,有了王珣暗中的一些支持,就在十年後的荊州,掀起了風浪!”
劉裕咬了咬牙:“這麼說來,陶淵明一直是王珣的手下但他為什麼在殷仲堪當了刺史之後,還名聲不顯呢”
黑袍冷笑道:“因為殷仲堪喜歡爭名奪利,追求現實的權勢,沉不住氣,他殷家雖然沒落,但也不至於讓殷仲堪過苦日子,可陶淵明不一樣,他是真正的鄉野出身,嘗儘人間疾苦,所以特彆能隱忍,也知道禍福相倚的道理。凡事退居幕後,而且,他也一直在觀察著,時刻準備選對自己最有利的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