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巨大的火堆上,架著一根大鐵叉,一整頭羊羔,被串在上麵,烤得皮焦肉酥,幾個婦人,不停地一邊轉動著鐵叉,一邊向上麵撒著各種香料,孜然,那種帶著香味的膻香味道,盈滿了空氣之中,讓人聞之,口中生津,腹中嘰咕。
火堆的一邊,兩條九尺高的壯漢,如同小山一樣,而兩顆巴鬥大的腦袋,緊緊地頂在一起,兩人齜牙咧嘴,雙眼圓睜,臉脹得通紅,而脖子上,額頭上的青筋直冒,他們的手都背在身後,兩腿死死地紮在地上,如同樹根一樣,在地下幾乎已經紮出了小坑,深陷其中,全身的骨骼和關節,因為一陣陣的發力,而格格作響,這正是草原和中原都流行的一種力量型遊戲---頂牛。
而現在頂牛的二人,一是有草原第一力士之稱的拓跋儀,另一人,卻是遠道而來的劉敬宣,二人都是身形遠遠異於常人的大力士,圍火聯誼之時,開始還算禮敬客氣,但幾大口酒一下肚,那股子血性就顯現無疑,誇耀起自己的赫赫戰功了,吹到最後,互不相讓,在周圍人的慫恿之下,乾脆都赤膊上陣,以這種頂牛的方式,來證明誰才是真正的力王。
拓跋儀的嘴裡,噴著粗氣,腮幫子緊緊地鼓著,嘴裡含混不清地噴著各種垃圾話,而劉敬宣則是不停地擰著腦袋,左右晃動著,把頂在前麵的腦門,磨得一片通紅,而這樣的摩擦,讓他一點一點地往前蹭,似乎是把自己的腦袋變成了一個鑽頭,向前把那堅硬的壁障,一點一點地鑽通。
草原上的漢子,拚命地用著鮮卑語為拓跋儀助威,而謝道韞的護衛們,則大聲用漢語為劉敬宣叫好,而那些過來助酒興,跳舞的少女們,則是大聲地尖叫,拍手,跺腳,惹得相鄰幾個火堆的人,都紛紛把目光投向這裡,更是有些漢子,拿著大袋的馬奶酒,搖搖晃晃地湊了過來,大聲叫好助威呢。
劉敬宣的腦袋,已經往前壓過了幾寸,過了原來的中線,他的脖子梗著,頭仍然在不停地晃動,而看起來,拓跋儀已經有些不支了,一點一點地後退,這讓那些漢人護衛們更加興奮,叫的聲音也一浪高過一浪了:“阿壽哥威武!”
“阿壽哥加油,頂他,頂他啊!”
劉敬宣哈哈一笑,全身骨骼突然一陣暴響,顯然,是要向前再次發力一頂了,他的腦袋向前猛地一衝,一探,可是,就在這一瞬間,前麵如同山巒一般的阻力,卻是瞬間消失不見,拓跋儀一個閃身,雙腳仍然在坑中,腰卻是猛地一扭,這讓他的身子往邊上一個大大的側旋,而兩個頂著的額頭之上,幾乎在這一下劇烈的摩擦中,擦出了火花,但並不妨礙拓跋儀的腦袋,一擦之後也閃開一邊,脫離了接觸。
劉敬宣這一下失去了前麵的阻力,整個人又是瞬間發力,再也無法把持住,向前直接衝出足有兩丈,收不住腳,而在他的麵前,卻是那烤羊的火堆,眾人剛才的歡呼聲馬上變成了一陣尖叫,驚呼!而劉敬宣幾乎是本能地兩手護住了麵門,不管怎麼說,不能讓這臉給火燒到,饒是如此,那撲麵而來的熱浪,卻是讓他腦子裡一瞬間回憶起了以前曆次的戰鬥,尤其是鄴城五橋澤,那離原的黑火。
突然,劉敬宣隻覺得腰上一緊,什麼東西纏了上去,緊接著一股大力順之而來,阻住了自己向前猛突的路線,接下來就是身子騰空而起,飛上半空,火堆的灼熱,消散不見,最後重重地摔到了地上,那感覺,太熟悉了。
劉敬宣鬆開了護著臉的手,周圍已經響起了陣陣歡呼之聲,儘管是鮮卑語,一個字也聽不懂,但他仍然從地上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腰上的東西迅速地鬆開,他一下子看清楚了,拓跋儀的雙腿仍然在兩個小坑之中,正氣定神閒地收著一根長鞭,那原來是係在他的腰上的,幾乎是這些草原戰士們的標配,既可束腰收腹,也可套馬圈羊,打仗的時候,還可以索人捆俘,端地是居家,放牧,戰鬥不可或缺,一舉多得之神物。
劉敬宣這下子明白了過來,剛才是這拓跋儀救了自己,但他仍然不服氣地說道:“拓跋儀,你賴皮,說好了頂牛的,你撤勁閃身,不算不算,咱們重來!”
拓跋儀笑著擺了擺手:“重來什麼你們漢人不是說,兵者,詭道也嘛,咱們隻是說了頂牛,誰的雙腳離坑,那就算輸,可沒說用不用計啊,你自己發力太狠,我一側閃就全衝了出去,你看,現在我的兩腳都在坑裡,你卻飛出去了,這輸贏不是已經明顯了嘛。劉敬宣,你服不服呀”
劉敬宣沒好氣地說道:“這把我服了,不過,咱們再接著來。”
拓跋儀哈哈一笑,擺了擺手:“頂牛嘛,一天隻能一次,不然的話,明天早晨起來的時候,咱們的頭都沒法再動了。來來來,按咱們約定的,輸的人,罰酒一袋!”他說著,拿起地上放著的一個,足足裝了有一鬥酒的一個巨大皮囊,遞向了劉敬宣。
劉敬宣咬了咬牙,拔開皮囊的塞子,就要往自己的嘴裡灌,拓跋儀突然叫道:“等等。”他說著,上來搭住了劉敬宣的肩膀,對他說道:“你這漢人,是我見到的第二條漢人裡的好漢,夠勇力,夠爽快,我拓跋儀願意交你這個朋友,這酒,咱們一起喝。”
劉敬宣也跟著笑了起來:“你這胡人,也有意思,好,你這個朋友,我劉敬宣交了。這酒一起喝!”二人臉貼臉,抬起頭,高高地舉起了這個大皮囊,酒柱如泉,噴流而下,衝在兩人的臉上,直接灌入了二人張開的大嘴,如同飛流直下千尺的瀑布,鑽入了兩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之中,如此豪烈的飲法,讓周圍的眾人一陣叫好,直到這整個大皮囊裡的酒滴全部灌入二人嘴中,兩人才相識一笑,把這大皮囊擲於地上,拓跋儀抹著胡子上的酒滴,大笑道:“好酒!”
劉敬宣則是喘著粗氣,紅著臉,噴著酒氣回道:“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