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這些話,如刀刀錐心,一下下地捅著苻堅的心,他的臉上肌肉都在跳動著,想要反駁,卻是說不出口,劉裕看著苻堅的模樣,語調稍緩:“我了解我們漢人,他們平時農耕,隻求一個溫飽的生活,並不想過打打殺殺的日子,這跟你們胡人不事生產,平時很多以騎獵為生的生活方式不一樣。這些天我在長安,看過你們的募兵,氐人之中從軍很積極,可以說幾乎每戶都有男丁從軍,甚至是全家一起參軍,但是漢人,卻是入伍者極少。滿打滿算,這回你們也就多了五六萬新兵,還大半是氐人男丁,加上洛陽的七萬守軍,援軍不過十二三萬罷了,這就是你苻天王最後所能動員的兵力了。”
苻堅咬了咬牙:“不,我現在雖然兵力不如淝水之戰時,但也不至於隻有這點人馬,我還有十餘萬大軍遠征西域,還有幾十萬兵馬散在各地,若是我真的下令總動員,是可以把他們召回來的!”
劉裕歎了口氣,眼中閃過一絲無奈之色:“苻天王,這話你可以跟彆人去吹牛,但在我這裡,就免了吧。各地的守軍能保全自己的地方就不錯了,哪還能來援你也就苻暉的這七萬洛陽兵馬能殺回長安勤王,其他的地方,全是自身難保,就算想回來,也是道路阻絕,根本過不來。至於呂光,他遠在西域,現在隻怕還不知道關中的情況,就算他肯回來,也會給涼州隴右一帶的乞伏氏鮮卑,河湟一帶的禿發氏所阻隔,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苻堅恨聲道:“我可以去聯係塞北的劉庫仁,劉衛辰,還可以讓鄴城守軍回撤,大不了,我跟慕容垂講和,讓他放我關東守軍回來,兩麵夾擊西燕軍的後背,怎麼就不行了”
劉裕微微一笑:“苻天王啊苻天王,你可要知道,這慕容垂雖然和慕容衝不對付,但畢竟是同族同宗,現在你們苻氏氐秦,才是他們共同的死敵,慕容垂若是放了苻丕回關中,那等你們聯手消滅了慕容衝後,就會以他為下一個目標了,他沒這麼傻,讓慕容衝在關中拖著你們,加上姚萇的羌人,三方混戰,一兩年內不分出勝負,才是對他最好的結果。”
說到這裡,劉裕頓了頓:“而且,你的那位庶長子苻丕,也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吧,他如果真的想回來,早就可以和苻暉一樣,在慕容垂包圍鄴城前就撤退了,即使是現在,我也聽說慕容垂實際是給他留了條路的,一直是圍三缺一,想放他出逃,可是苻丕卻是死守不出,我看,想在關東自立的人,可不止慕容垂一個啊。”
苻堅的眉頭一皺:“你又是如何能得知這些事情,知道遠在千裡之外的鄴城的戰況的”
劉裕微微一笑:“你可彆忘了,慕容蘭是慕容垂的同胞親妹妹,一直都有書信聯係的,那裡的戰況,我們清楚得很。”
苻堅點了點頭:“那你們可知,慕容垂昨天差點就沒命了”
劉裕這倒不清楚,睜大了眼睛,訝道:“竟有此事三天前不是還在圍攻鄴城,百道俱進,蟻附攻城嗎”
苻堅得意地勾了勾嘴角:“丕兒死守鄴城不退,是有底氣的,那就是鄴城作為前燕的國都,從曹魏時代開始,就是不停地加固了,經過了兩百年的時光,早已經是固若金湯,防守嚴密,而我氐族部落,又多數是散居在鄴城附近,叛亂起時,慕容垂可以集結他們鮮卑人,姚萇可以集結羌人,難道我們氐人就不知道聚而眾的道理嗎加上平時受我恩惠的漢人,也都退入鄴城之中,就跟現在的長安城情況一下,看起來丕兒形勢危急,可是集中兵力死守鄴城,慕容垂也沒什麼好的辦法。”
“他的鮮卑人馬舍不得用,而儘用那些匈奴,丁零人來攻城,久攻不下,死傷慘重,這些人馬也都心生去意,慕容垂沒辦法,隻好改強攻為長期圍困,把糧草屯於附近,築倉城以守,而各部人馬,則分為小股,去抄掠河北的州郡,鄉村。”
劉裕聽到這裡,點了點頭:“是的,除了鄴城以外,你們苻氏宗室諸將守衛的那些城池,多半給慕容垂的子侄們攻下來了,尤其是他的那個庶子慕容麟,直接攻克了河北第二大的城市中山,現在冀州全境,除了一個鄴城外,幾乎儘入慕容垂之手。”
苻堅哈哈一笑:“那些城池本就不指望能守住的,慕容垂過於托大,分兵四掠,自己圍城的兵馬就少了,這就給了我們機會。就在昨日,慕容垂自以為丕兒已成甕中之鱉,居然敢在城外圍獵,結果丕兒出奇不意,以精騎出擊,直取慕容垂,這老賊左右皆散,從者多死,被圍在當中,眼看就要沒命了,隻可惜…………”
說到這裡,苻堅的眼中閃過一絲不甘之色:“隻可惜突然殺出十餘騎,勇悍絕倫,來去如風,居然把慕容垂給救走了。”
劉裕微微一笑:“慕容垂的子侄們我見過一些,確實個個都非凡品,武藝高強,看看慕容蘭一介女流都能如此,更彆說他慕容家的兒郎了,慕容麟既然不在,那救出慕容垂的,是慕容農還是慕容紹呢又或者,是那個在丁零人裡勇名四傳的慕容鳳”
苻堅搖了搖頭:“劉裕,這回你猜錯了,不是慕容垂的子侄們救他,而是另一個異族人。”
劉裕微微一愣,沉吟了一下,搖了搖頭:“丁零翟氏的那些人嗎這些人的本事我見過,雖然有幾個悍將,但要說能在千軍萬馬,亂箭齊發下救出慕容垂,隻怕沒這個能力,再說丁零人打仗無利不起早,有好處時人人奮勇爭先,遇難時跑的比誰還快,這種時候,翟斌就是有這個本事也不會去救慕容垂的。”
苻堅微微一笑:“你對丁零人算是看透了。不錯,救走慕容垂的,不是丁零人,而是一個叫拓跋珪的十六歲少年,塞外拓跋氏的傳人!”
劉裕的虎軀一震,圓睜雙眼:“居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