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安笑著搖了搖頭:“劉庫仁,是獨孤部,他的母親,是拓跋什翼健的母親,而他的妻子,則是拓跋一族中的女子,算是親上加親的外甥,雖然不是拓跋氏直接分出去的近親部落,但也是通過幾代聯姻而鞏固的核心部落,自然是死死地站在拓跋氏這一邊。”
劉裕訝道:“原來是這樣啊,還真的是親上加親。咦,等等,相公大人,他不是姓劉麼,怎麼又是獨孤部”
謝安笑道:“看來你的史書讀的還不夠多啊,這個獨孤,可是有來曆的,當年後漢時的開國皇帝劉秀,他的六世孫劉進伯,官至度遼將軍,率兵討伐匈奴,戰敗被俘,匈奴人把他安置於獨孤山,後來以山為姓,而他的後代所居的部落,就稱之為獨孤部。“
劉裕睜大了眼睛:“這也行嗎我們漢人就這麼成了匈奴人“
謝安點了點頭:“漢人胡人,本無天然區分,匈奴的單於部落攣題氏,本身就是夏桀的幼子淳維之後,夏亡後出奔草原,是為匈奴祖先,而鮮卑的始祖拓跋,也是黃帝之子昌意的一個兒子,遠封極北苦寒之地,以皇天為拓,後為跋,是為拓跋,又有一說,鮮卑部落民眾,多為秦時修長城時的役夫,不堪暴政逃亡草原,成為胡虜。真要是深究下去,隻怕草原蠻子,十有**,都是中原人士跑出去後的子孫後代呢。“
劉裕長歎一聲:“那既然這樣說來,還有什麼漢胡之分,夷夏之彆啊。”
謝安搖了搖頭:“這倒也不儘然,所謂桔生淮南以為桔,生淮北以為枳,同樣是人,因為生活習慣和生產方式的不同,自然也會有不同的價值觀和道德理念。草原之上,弱肉強食,水源都非常少,所以牧場都是需要拿命去拚,沒有水源,草場,也就沒有牛羊,這和我們漢人為了澆溉農田,村與村之間經常要械鬥是一個道理,但我們漢人打了幾千年,知道光靠打架是解決不了問題的,所以凡事要商量著來,要講仁義,實在不行,就隻有找官府來出麵裁決了,不可能說為了搶個水,就把鄰村整個殺光,一個不留。”
“但是草原上不講這些,他們沒有君長,沒有國家,所有事情就是用刀劍說話,暴力解決,中原這裡,因為是農耕,是定居,做了壞事跑不了,而且世代為鄰,鄉裡鄉親,也下不了死手,所以在我們中原,講的是以和為貴,而不是光靠強力,用殺戮來解決。”
“胡人如果入了中原,接受了我們中原的這套仁義為核心的禮義,那行為方式也會漸漸地跟我們漢人一樣,反之,漢人如果跑到草原之上,無禮法約束,那時間久了也會變得跟那些蠻子一樣,形同野獸。”
劉裕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這就是孔子說的那個夷狄入華夏則華夏之,華夏入夷狄則夷狄之嗎”
謝安笑道:“小裕看來最近多讀了不少書啊,不錯,孔聖人是這樣說的,因為他自己本就是商朝遺民,對他來說,周朝就是入侵的蠻夷,但是這些蠻夷來了中原之後,根據中原的這套習俗製訂了周禮,漸漸地成為我華夏一族的道德準則和行為標準,對民要講仁義,對君王父母要講忠孝,既然如此,還如何能用血緣來劃分呢夏朝的子孫入了草原成了嗜殺成性的野獸,而周朝卻成了華夏的正統,所以隻好用這種出夷入夏來區分了。”
劉裕咬了咬牙:“那按這說法,秦王苻堅,豈不是也是華夏,不是蠻夷了”
謝安點了點頭:“如果他能一統天下,然後確保他的子孫後代都象他這樣,確實可以這樣算。說白了,這是一個生產方式的問題,夷狄隻要入了中原,自然不可能再象以前在草原上那樣遊牧行事,隻要農耕,那早晚必然會接受中原的這套行事原則。小裕,這話也許你現在聽來大逆不道,不可理解,但等你到了我這個年齡時,你自然會理解。”
劉裕的眼中光芒閃閃,他的內心受到了極大的衝擊,謝安的這番話,是他以前做夢也沒想過的,他搖著頭,說道:“不,不是這樣的,胡人凶殘好殺,不施恩義,他們,他們永遠也不可能變成華夏,變成漢人的。漢胡不兩立,這點,這點不會有錯。”
謝安歎了口氣:“小裕,慕容蘭也是胡人,你對她怎麼看”
劉裕一下子楞住了,這個問題他也曾經多次問過自己,雖然一再地提醒自己,漢胡不兩立,這個女人畢竟是個胡女,而且還多次騙過自己,但是不知為什麼,對這個精靈一樣的女子,他總是恨不起來。
劉裕咬了咬嘴唇:“她,她是個可憐的女人,身不由已,我挺同情她,但她不能代表普遍的胡人吧。”
謝安搖了搖頭,說道:“我記得在你賭錢輸了的那次,刁家兄弟想害你,可是慕容蘭卻挺身而出,說是想為你還錢,當時你對她並無利用價值,她肯出手幫你,隻是基於起碼的善惡是非,你說,作為漢人的刁家兄弟,和作為胡人的慕容蘭,你更喜歡誰”
劉裕低下了頭,歎了口氣:“自然是慕容蘭比他們更象是好人了。相公大人,我明白你意思了,胡人中也不是沒有好人,但是,我還是認為,他們的性格就是貪婪凶殘,嗜血好殺,一旦生存出問題,那就會化身野獸的。”
謝安的眼中冷芒一閃:“漢人如果生存出了問題,一樣也會化身野獸,小裕,這次我希望你能到北方去走走,去看看,看看那個即將開啟的亂世是何等的黑暗,何等的殘酷,也許你這次回來後,想法就會大不一樣了。”
劉裕奇道:“不就是去長安拿個玉璽回來嗎會看到什麼亂世苻堅在關中應該還是穩定的吧。”
謝安搖了搖頭:“不,小裕,關中的和平已經給打破了。慕容泓大敗秦軍,姚萇也逃到嶺北起兵自立,秦國的江山,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