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斌的臉色一變,一直微眯著的眼睛,頓時大開,看向了來人,隻見在月光與火光的交相輝映之下,一個鐵塔般的身影,頂盔貫甲,背著大弓,兩側的腿上,各綁著一個箭袋,他沒有帶麵當,一張棱角分明,墨染濃眉的臉展現在了眾人的麵前,可不正是神箭手檀憑之
翟斌咬了咬牙,策馬而出,翟真連忙道:“阿大,彆去,讓孩兒去吧。”
翟斌頭也不回,那滿臉的皺紋一跳一跳:“我翟氏部落全族幾萬人口,這灘上的萬餘士卒的性命,你作得了主嗎”
翟真的嘴角勾了勾,說不出話,隻能一揮手,帶著身邊十餘名護衛,緊隨翟斌的馬後,出陣向前。
陣前五十步的地方,檀憑之高高地舉著一麵白虎幡,峙嶽淵停一般,翟斌馳而到了他麵前五步左右的地方,微微一笑:“檀兄弟,好久不見。”
檀憑之以拳按胸,以丁零人的方式行了個禮:“大頭人好,檀某代我軍主劉裕,向您問好,祝您身體康健。”
翟斌的白眉一挑:“什麼,劉裕他不是小兵嗎,怎麼成了軍主了”
檀憑之抬起頭,微微一笑:“大頭人有所不知,就在剛才,劉裕以小兵軍士的身份指揮我們三幢弟兄,衝過洛澗,大破梁成,所以,我家鷹揚將軍劉牢之,已經即刻升其為軍主了。”
翟斌歎了口氣:“果然是英雄出少年,也許我真的是老了。這個天下,以後將會是劉裕,還有你檀兄弟這樣的年輕勇士的天下。”
翟真沉聲道:“檀憑之,你以前一路南下,受秦軍追殺,走投無路的時候,是我們翟部丁零救了你,今天你卻在這裡以勝利者的姿態趾高氣揚,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檀憑之冷冷地說道:“當你們加入秦軍,一路南下,所過城池村落都是燒殺搶掠的時候,就沒想過會有今天的結果嗎當時你們收留了我,但我也交出了身上所有的值錢物事,早就兩不虧欠,今天咱們都身穿軍裝,鎧甲,各為其主,自當以命相搏,談這些昔日情誼,才叫過分!”
翟真的臉色一變,正待開口,翟斌卻是擺了擺手,笑道:“好了好了,檀兄弟,多年未見,不必這樣傷和氣,現在是兩軍陣前,你代表晉軍,而我是秦軍,你我立場本就敵對,剛才舊誼已敘,現在可以談談當下的事了。”
檀憑之微微一笑:“翟大頭人,現在的強弱勝負,已經一目了然,我想大家心裡都清楚,而在勝負如此分明的情況下,劉裕大哥卻仍然讓我前來和談,就是念及了往昔之情,想給大頭人留點元氣。”
翟真冷笑道:“勝負分明未必吧,我們這裡還有上萬的戰士,人數是你們的七八倍,真打起來,還不知誰勝誰負呢!”
檀憑之歎了口氣,高高地舉起了手,握拳在空中揮了三下,瞬間,劉裕那裡的軍陣之中,就騰起了七道顏色不一的狼煙,幾乎是與此同時,在澗水的對麵,鼓聲大作,殺聲震天動地,密林之中,無數的火把在閃耀,似是有千軍萬馬地呐喊,吼叫,聲勢之大,震得丁零的這些軍士與部眾們都為之色變,渾身發抖,就連翟真,也是額上冷汗直冒,不敢再出一言。
檀憑之臉上掛著笑空,再一揮手,狼煙引導著對麵的金鼓之聲停下,他看著翟斌,平靜地說道:“大頭人,我軍的大軍早就在采樵灘對麵埋伏,如果不是因為劉裕進展過於順利,一舉衝垮了梁成,對麵的大軍早就殺過來了,這會兒之所以按兵不動,就是因為我們念及跟您的舊情,想給您一條生路罷了,你要是還是跟令侄一樣,以為可以一戰,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翟斌咬了咬牙:“你們明明有這麼大的優勢,可以消滅我們,連梁成的精銳都擋不住你們的突擊,我這裡更不可能,再說你們已經有軍隊到了我們的北麵,我們兩麵受敵,澗水阻攔已經無用,為什麼還要跟我來談什麼條件”
檀憑之正色道:“我家劉大哥說了,人生一世,當恩怨分明,有恩報恩,有仇報仇。當年翟大頭人救過我和魏兄弟,孟兄弟全族,這是活命之恩,又為劉大哥與北方使者的接頭提供過方便,這是援手之恩,有這兩次的恩情,今天我們應該作出回報,方無愧於心。”
翟真連忙點頭道:“檀兄弟這話說的好啊,咱們可是老交情了,劉軍主的意思是放我們一馬嗎我們一定就此解甲棄兵,回部落去,再也不會為秦國賣命了。”
檀憑之歎了口氣:“翟大頭人,你可要知道,我們是奉了鷹揚將軍的命令,前來消滅你們的,出發的時候,鷹揚將軍說了,你們丁零翟部,這次加入秦軍出征,一路之上,造的孽,做的壞事太多,搶盱眙,掠彭城,焚三阿,屠鬱州,殺掠我晉國百姓不計其數,搶的金銀財寶,堆如山積。劉裕在壽春的時候,碰到不少從北方逃難的流民,到了壽春再也不肯往南一步,就是想要親手殺幾個丁零人報仇,而我們北府軍得到的命令是,不接受你們的投降,務求儘數誅滅,一個不留!”
翟斌咬牙切齒地看向了翟真:“真有這些事情嗎”
翟真明知老爹是在跟自己演戲,他心裡嘟囔道:不是阿大你教我們搶錢搶糧搶女人嘛!可是嘴上卻說道:“這些孩兒真不清楚啊,也許是有些害群之馬在趁火打劫吧,孩兒可是跟他們多次申過軍紀,還斬過幾十個殺人越貨的亂兵呢!”
說到這裡,翟真咬了咬牙,看向了檀憑之:“檀兄弟,這一定是誤會,天大的誤會啊,我們丁零人,一向是求財不傷命,你也知道的。這次南下,秦軍可是有百萬之眾,各個凶殘的民族都隨行,肯定是有人打著我們丁零部落的旗號乾了那些惡事,想要陷害我們,你可千萬不要上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