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詠正在高聲厲吼,讓身邊兩個還在猶豫不前的弩兵繼續向前,可是一道光芒突然在他的眼前閃過,他的臉色一變,剛想揮弓格擋,手剛剛舉起一半,卻隻覺得喉嚨之上給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緊接著是後脖子一涼,然後咽喉之下,就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了,一邊跟著他剛剛衝出來的王翔,嚇得三魂掉了兩魂,大聲叫道:“將軍,將軍中箭啦!”
王詠的腦子在飛速地旋轉著,多年的戰場經驗讓他開始努力地回想起這時候要做點什麼,說點什麼,他很想學著劉邦一樣,一低頭,再抬頭,哈哈一笑:“賊人射中了我的腳趾頭!”以此來掩飾自己胸部中箭的實況,可是他很努力地想低下頭去,卻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挪動半下了,甚至,他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有強烈地從脖子上脫離的跡象。眼前的視線,漸漸地變得昏暗和模糊起來。
大約是人死之時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感觀,或者說傳說中的第六感,會變得格外地強烈,王詠甚至聽到了第二波弩機擊發的聲音,當他腦子裡的疑問還沒有來得及得到解決:這波晉軍的弩怎麼射得這麼快不用重新裝填的嗎
這一下是眉心,一根輕羽鐵矢,就象打破雞蛋殼一樣,直接從王詠的雙眼之間射了進去,他甚至可以在彌留的一瞬間,看到自己的腦漿在空中飛舞,混合著從喉管那裡飆射而出的血液,就這樣在自己的麵前灑落了一地,連疼痛都無法感覺到了。
王詠感覺到天地都在旋轉著,自己的身體,好像是從馬上落了下來,一邊的王翔已經在掉轉馬頭,準備逃跑了,他很想大吼:“回來,你這個懦夫!不許逃,回來繼續戰鬥!”
可是王詠已經半句話也喊不出來了,他感覺自己就象是什麼輕飄飄的東西,正竭力地上升,甚至可以看到,周圍有許多同樣輕飄飄的,發光的東西,正從倒在,趴在地上的秦軍將士身上,向空中騰去,越來越高,越來越遠。而又是一陣弩機響聲貫徹了大地,王翔的後腦上突然穿進了一根輕羽鐵矢,從皮盔到頭蓋骨,頓時就給打了個粉碎,白花花的腦漿與紅色的鮮血混在一起,灑得滿地都是,而他根本來不及叫出半聲,便從馬上倒栽而下,一個輕飄飄的發光體,從他的身體中直接升了起來,這一下,王詠終於意識到:他奶奶的,老子就這麼完蛋了啊!
三輪弩矢飛過,大盾前後,倒下了足有近千具的屍體,在這樣近的距離之上,五石強力三連步兵弩,加上輕羽鐵矢的穿透之力,是可怕的,以劉裕擊斃王詠的那兩矢為例,無不是穿過咽喉與腦袋之後,矢力未儘,又擊中了後麵逃命的兩個小兵,直接透背穿胸,釘到了地上。
而那些一開始衝出來的王詠部曲,死狀更是極慘,幾乎所有人都是給正麵打穿了胸腹,在空中飛快旋轉的弩矢,二十步左右的距離擊中人體,直接會把前胸的皮甲,連同裡麵的皮肉骨頭撕個粉碎,開膛破肚,心肝與腸子流得滿地都是,甚至有些運氣不好的兄弟,給同時兩三弩擊中,直接整個人打成了兩段,下麵的腿還在跑,而上麵的身子則給擊得倒飛出去六七步,直到撞倒後麵的大盾,才倒在了地上。
三矢連發,所用不過一秒鐘多點,晉軍精良的器械,可以讓弩臂隨打隨轉,一擊之下,扭力正好把下一根搭新著弩矢的弩臂轉上,拉弦的同時也是扭臂的力量來源,於是連發三矢,才能如此之快,雖然人數隻有二百多人,但三矢之下,也有七百餘箭,由於是距離太近,對著對方密集人群的集中攢射,如同現代的機槍掃射一般,頓時就奪去了近千名秦軍的生命,自王詠以下,伏屍相枕,屍橫遍野,濃重的血腥味道,頓時就盈滿了整個洛澗西岸!
劉裕一把扔掉了手中的三連步兵弩,順手抽出了背上的大刀,在他的麵前,敵軍屍橫遍野,活著的人潰不成軍,爭先恐後地向後逃去,甚至剛剛在柵後列陣,準備想要反突擊的那些騎兵,都給這些前軍的步兵衝亂,人喊馬嘶,亂成一團,剛才還不動如山,殺氣騰騰的秦軍方陣,這會兒給這樣弩兵突擊,幾乎是全部崩潰。
秦軍前軍三千人,活著的一千餘人在瘋狂地奔跑著,而後方營地之中,從各處營帳之中冒出來的,上萬的步兵,這會兒也已經亂得不成隊列,氐語中的各種口令與怒吼,在這方圓十餘裡的戰場之上來回飄蕩著,響成一團,卻是如此地雜亂無章,誰也沒有意料到,洛澗之戰,一場看似懸殊,不可能取勝的戰例,竟然在劉裕的指揮之下,反過來成了秦軍崩潰了。
劉毅等人撒著丫子在狂奔,一邊跑,一邊不停地放箭,戰場之上這才是最開心的,追殺逃敵,趕著敵軍前隊去衝散後隊,而本方的士兵,隻需要放手收人頭即可。
劉毅跑過了劉裕的身邊,轉頭對著劉裕笑道:“寄奴,你真的是太厲害了,兩百多人就打垮了敵軍前軍的三千弩手,這一仗,你當記首功啦!”
劉裕麵無表情地搖了搖頭:“這一戰,我不求個人立功,隻求能擊潰秦軍,消滅這股強敵,現在我們要做的,是繼續列陣迫敵,防止他們重組!”
劉毅的眉頭一皺,看了看身上的重甲,沉聲道:“我們穿得太多了,列陣迫敵,那殺不到多少敵軍。”
劉裕微微一笑,向後一指,隻見霧氣之中,數不清的天師道弟子,如鬼魅般地從後麵殺出,奔跑如狐如兔,人人手持白刃,一躍丈餘,隻幾個起落,就超過了劉裕等人的陣列,甚至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直接就衝進了盾陣之後,慘叫之聲與血光飛濺,從前麵不停地傳來,而斷肢殘軀,在空中零亂地飛舞,如此狠厲迅速的殺人方式,即使是鋼鐵戰士一樣的北府兵們見之,也不免微微色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