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道韞搖了搖頭,歎道:“侄女不敢乾涉大人的決定,隻是…………”
謝安笑道:“看起來還是擔心準女婿啊。怎麼,劉裕還沒進我謝家的門,你就為這個未來的姑爺心疼了”
謝玄正色道:“相公大人,請您在這件事上再考慮一下,劉裕前一陣立了大功,可這份功勞卻給劉牢之得了去,君川之戰後,劉牢之升為鷹揚將軍,從一個普通的軍主,一躍成為北府軍眾將之首,可謂春風得意,而劉裕立了如此大功,卻仍然隻是一個幢主,除了得了些賞賜外幾乎沒有任何升遷好處,我已經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了,這回再讓他執行如此危險的任務,合適嗎”
謝安的神色平靜,看著謝玄:“劉裕的風頭最近太近了,軍中上下無人不在談論他,你們覺得,這些是好事嗎”
謝道韞咬了咬牙:“那是小裕立了功,讓大家心服啊,我們給了他機會,也是讓他承擔了非常危險的任務,他做的好,為什麼不是好事”
謝安歎了口氣:“木秀於林,風必催之。你們可知道這一陣那些散布我們謝家流言的人是怎麼說的嗎說我們重用寒人,用劉牢之這樣的人來掌軍,想要培植自己的勢力,更是讓劉裕這樣新晉軍隊的人,迅速升遷,要的是控製整個基層兵馬,讓北府軍代代為我們謝家所用。”
謝玄的眉頭一皺:“這是不可能的事,打完仗後,我們就得交還兵權,而大部分的軍隊也要解散,我們不可能留住劉裕,甚至連劉牢之,也多半會轉成一個沒有兵權的州郡長官。”
謝安的眼中精光一閃:“幼度,記住,無論如何,都必須要保持北府軍的存在,我們謝家可以沒有相位,沒有五州都督,但不可以沒有自己的軍隊和地盤。有了軍隊,有了地盤,才有了我們的立身之道!”
謝玄的神色一凜,看著謝安那沉靜的眼神,馬上明白了叔父的用意,連忙說道:“侄兒謹受教。”
謝安點了點頭,看著謝道韞,語氣稍緩:“我們就算沒有劉牢之,也要有劉裕,幼度說得對,打完仗後,如何保留北府兵,是個大問題,所以,我們不能讓劉裕風頭太勁了,他要是得了太多的功,升成中高級的軍官,那就很難在軍隊裡繼續呆下去,得壓一壓才行。”
謝道韞笑道:“原來這是相公大人的想法啊,我說呢,為什麼你要刻意地把劉裕給雪藏起來。不過,這回去壽春,實在太過凶險,那可是秦軍主力啊,徐元喜雖是桓伊的愛將,但是兵馬不過三千,真能守住嗎”
謝安勾了勾嘴角,說道:“壽春雖小,但是糧草充足,而且桓伊鎮守豫州,多年來軍隊精焊,壽春的守軍尤其厲害,秦軍前來,壽春軍民一定會拚死抵抗,他們沒這麼容易攻下壽春的。至於劉裕,我想,沒人會在乎一個小軍官,帶了幾百人會做出些什麼。”
謝玄歎了口氣:“可是劉裕本人不會沒有想法啊。這時候讓他帶兵前去助守,他會不會覺得我們謝家拋棄他了”
謝安的眼中冷芒一閃:“你們沒有聽說過一句上古的諺語,叫王者不死嗎”
謝玄和謝道韞同時臉色一變,對視一眼,謝玄搖了搖頭:“大人真的以為他會是王者如果是王者,我們怎麼能讓他置於這種險境呢”
謝安笑著擺了擺手:“你們啊,還是沒弄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如果是王者,那自然不會死,反之,要是死了,就說明他不是王者。如果劉裕不是王者,那我們謝家也沒必要在他身上花太多功夫,以結怨各方。”
謝道韞咬了咬牙,說道:“大人,現在劉裕可沒得罪各方勢力吧,要說我們謝家樹大招風還成,可是劉裕,他一個低級軍官,哪入得了各家的法眼呢”
謝安沒有回答,看向了謝玄:“幼度,你說呢”
謝玄的眉頭微微一挑:“大人是說,上次烏衣之會時,劉裕公開頂撞了那王忱,等於是我們謝家和他們太原王家決裂的始作俑者,所以王家恨透了劉裕,一定要置他於死地而後快”
謝安點了點頭:“太原王氏,畢竟是百年名門,地位超然,給一個小軍官這樣羞辱,跟我們謝家不敢撕破臉,但一定會往死裡整劉裕的。而且,劉裕跟天師道是死敵的事情,已經非常清楚了,那天師道的背後又是太原王家,還有會稽王。除此之外,好像桓家也對劉裕心存警惕。”
謝道韞訝道:“桓家又怎麼會跟小裕有衝突那個桓玄不是挺賞識劉裕的嗎,上次演武,劉裕失敗,桓玄不是還想趁機把他要過去嗎”
謝玄的麵色凝重,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桓玄當時一直在看我這裡演武,前麵失敗了那麼多批,他隻是笑而不語,倒是看到劉裕後,開口就說演武失敗的應該給趕出北府軍,希望我能執行軍令,但是劉裕是個人才,就這樣趕走太可惜了,他可以幫我們接納此人。”
謝安歎了口氣:“桓玄雖然年少,但陰騖深沉,城府極深,你上次去京口的時候,他就去了,劉裕這樣的人,我們謝家看中,他一樣也會看中。我們沒放給他,他就一定不會讓劉裕給我們所用,必會除之而後快。”
謝道韞倒吸了一口冷氣:“怪不得這陣子的京城流言,甚至提劉牢之的都不多,十句裡有四五句說我們是用劉裕這些京口地頭蛇。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們是想把事情往當年天師道在京口作亂上引,可現在一聽大人的分析,就全明白了,最想要劉裕命的,居然是這桓玄!”
謝安的眼中冷芒一閃:“所以讓劉裕現在離開大軍,對他也是個保護,不過,為了不讓他起彆的想法,我得給他一個願意去壽春的理由,道韞,讓妙音去壽春,馬上!”
謝道韞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嘴唇哆嗦了一下,咬了咬牙,沉聲道:“自當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