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之修笑意僵在臉上,下意識拉住蘇清妤的手臂,“夫人,你聽為夫解釋。”蘇清妤卻已經往馬車邊走去了,一邊走一邊把翡翠叫到近前,低聲囑咐道:“你去跟三表哥說一聲,讓他仔細查查,沈昭的銀子都去哪了。”她知道大房有一部分銀子是放在錢莊的,林無塵和京城這幾個錢莊都極為熟悉。想打探出銀子的去處,隻是有些麻煩,但是應該不難。因沈之修落後了蘇清妤兩步,加上蘇清妤說話聲音極低,所以他沒聽見她說什麼。隻覺得她臉上沒什麼笑模樣,以為她誤會了在生氣。馬車邊上,蘇清妤還在跟翡翠說話,她不笑的時候,神色一向偏冷。倒不是給沈之修臉色,而是因為在想著彆的事。而在一邊的沈之修,則一直試圖解釋,還賠著笑臉,倒是有點求饒的意思。不遠處廣福樓一層廊下,幾位六科廊言官也剛用完飯準備離開。自然一出來,就看見沈閣老在不遠處低眉順眼地哄著夫人。今日兩位閣老在廣福樓三樓用飯,還有姑娘陪著的事,並沒特意瞞著。所以眾人第一時間都聯想到了那,心說這位沈三夫人還真是善妒。就因為沈閣老喝個花酒,就能當眾給他臉色。多數人都隻是心裡想想,但是也有人一臉正氣,不讚成地說道:“沈三夫人和妒婦有什麼區彆?沈閣老堂堂內閣輔臣,此舉也太有失男子氣度了。”六科廊這些言官就好像天生反骨一樣,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自己一身錚錚鐵骨,無用武之地。彆說麵對當朝閣老,就是皇上德行有虧,他們都敢金殿諫言。甚至一個激動,就能做出死諫的事。幾人你一言我一語,本來說話聲音不大。但是見沈閣老又開始卑躬屈膝地扶著夫人上車,說話的音量便不自覺大了。這些言官說話文縐縐的,倒是不難聽。無非就是探討大丈夫當如何,賢妻當如何。此時蘇清妤正由沈之修扶著上車,忽然聽到身後的議論聲才覺得不對。也是沈之修平日在家就寵著她,很少指使她伺候人不說,還經常給她端茶倒水,夾菜盛湯的。所以今日沈之修扶著她上馬車,她也沒覺得不對。此時才忽然驚覺,在家裡怎麼都行,在外麵確實不該如此。她轉身就要請沈之修先上車,沈之修卻輕聲說道:“彆理會他們,當心彆踩到裙擺。”說完,轉頭掃向後麵那幾人。剛剛還一臉的柔情蜜意,此刻已經冷若冰霜。沈之修視線掃過,眼底釋放出十足的壓迫感,幾人也識趣地閉上了嘴。上了馬車後,沈之修立馬開口說道:“清清,你聽我解釋。”蘇清妤怔愣了片刻,“解釋什麼?剛才那些人的話麼?他們說的也有道理,是我大意了。”沈之修也愣了,“我是說……喝花酒的事,你不是生氣了麼?”他說到這,其實有些心虛。哪怕他什麼都沒做,但是在外人看來,他也是陪著陳閣老喝了花酒。屋內也沒旁人能作證,蘇清妤若是誤會,他還真不好解釋。正想著怎麼自證清白,就聽蘇清妤開口說道。“三爺什麼樣的人,我還能不知道麼?”因為信任,所以陳錚幾人離開後,她就沒再想。此刻她腦子裡琢磨的全是蘇香菱的謀算,還有沈昭的銀子哪去了。沈之修哭笑不得,他的清清有這個年紀之人少有的穩重。路上,兩人聊起了陳閣老今日宴請的這頓飯。沈之修輕撫手腕上的老檀木佛珠,聲音凜冽,“老師這是急了,想拉攏我扶持太子上位。”“近日太子屢次遭皇上訓誡,成王的差事又辦的好,東宮一眾屬官,都熬夜商議對策。”又嗤笑了一聲,“就連沈昭,近來回府都比往常晚。”蘇清妤聽他提起成王,便好奇地問道:“那三爺以為,成王殿下可能擔當大任?”沈之修搖搖頭,“成王那人待人溫和有禮,也算謙遜。但是才學一般,難當大任。若是皇上退位之前,能穩定住邊防,充實國庫。再指定好賢臣輔佐,勉強能做個守國之君。”可君主在位幾十年,誰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就怕到最後奸臣當道,邊關烽煙四起。兩人說著話,馬車也駛進了西院。蘇清妤見沈之修說起這事神色有些沉重,便順勢轉移了話題。“三爺,正月十四我想去趟護國寺,給我祖父點長明燈。”沈之修扶著她下馬車,順嘴問道:“往年不是正月十五去麼?”蘇清妤笑著答話,“今年正月十五要進宮,我就想著還是十四那日去吧。”“宮裡已經下帖子了麼?我怎麼沒聽說。”沈之修有些詫異。宮裡並不是每年正月十五都辦宮宴,有時候皇上也會出宮看花燈,與民同樂。他話音剛落,西院的管事就走到了近前,“三爺,宮裡賢妃娘娘剛剛下帖子了,正月十五要辦宮宴。”沈之修:……怎麼現在夫人的消息,比他還要靈通。後來他追問蘇清妤怎麼知道的,蘇清妤便說了今日周先生和蘇香菱的事。沈之修當時除了眼底泛著冷意外,並沒多說什麼。隻是囑咐蘇清妤,有什麼事就吩咐文竹。之後又暗自吩咐文竹,宮裡所有的眼線,都可以為夫人所用。蘇清妤剛回到西院換好了衣裳,薑啟便來求見,說那個道士已經審問清楚了。這個元道長,就是之前在城門口處,和蘇承衍說話的人。供詞上寫的清楚,他就是個騙子,彆說卦辭,就連道家經文都不會背兩句。這人從前也是京城人,後來為了行騙去了江南。尤其願意騙那些家裡小富,一心想攀高枝的年輕姑娘。這次回京城是探親,機緣巧合下,就跟曾姨娘勾搭到了一起,便一直沒回江南。至於騙蘇香菱的那些話,因為騙過的人太多,他已經不記得細節了。不過薑啟在他身上,搜到了好幾個刻著字的竹簽。上麵都寫的是道家卦辭,不是大吉,就是大凶。蘇清妤心裡有了算計,吩咐薑啟先把人關在家裡的地牢。正月十四那日,沈之修特意陪著蘇清妤去了護國寺。蘇清妤本想見見慈恩大師,沒想到廟裡的小沙彌說,大師於昨日出門雲遊了。她其實想問問,慈恩大師當年那句:蘇沈兩家聯姻,可解兩家之禍,是什麼意思。小沙彌像是看出蘇清妤麵上的遺憾,開口說道:“大師留下一句話,讓我轉告施主。”“天機不可泄露,凡事不必深究。”蘇清妤當即心生疑惑,總覺得前世的姻緣,重生,今生的姻緣,這些都跟護國寺和慈恩大師脫不開關係。但是顯然,大師並不想說。就連出門雲遊,都像是在躲著她。正月十五那日,沈之修和蘇清妤大早便去慶元居請安。今日眾人要在慶元居陪老夫人吃元宵,寓意團團圓圓。兩人走到慶元居大門口,才發現沈昭和李朝雲已經先一步到了。沈昭夫婦停下腳步,像是在等三叔三嬸先行。李朝雲麵上含笑,看起來心情極好。蘇清妤知道,她是因為北疆戰事,才如此高興。倒是沈昭,看著也是神采奕奕,絲毫沒有變賣家產度日的窘迫。蘇清妤越發覺得那事不對,隻等著林無塵那邊傳回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