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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緝對鄭平的擁護,讓胡昭心下一凜,對鄭平的畏懼之心更深了。
堂堂一個高唐縣的名門貴公子,對鄭平的態度卻如侍兄長一般。
待得胡昭離開,華緝猶自激動不已,讓老仆去請鄭平赴宴。
但老仆卻是搖了搖頭:“鄭縣丞受高唐令青睞,必定會被盛情款待,今日是請不到的。”
華緝怔住,麵有遺憾之色:“幸得忠叔提醒,我倒是忘卻了。”
“但禮不可廢,遣人去縣衙候著,將我的請帖奉上。”
“緝公子。”老仆言語忠厚,但眼神精明:“歆公子去洛陽前多有囑咐,讓緝公子在家讀書養望,切勿摻合官場之事。”
華緝不在意的揮了揮手:“忠叔,我已加冠,不是不知分寸的少年郎了。”
“顯謀兄素來眼高,對朝中的公卿亦是多有鄙夷,如今卻甘願當一個小小的高唐縣縣丞,效力於名聲淺薄的劉備。”
“我料顯謀兄必有大事謀劃,三年前不能隨顯謀兄仗劍出遊,我已頗有遺憾。”
“如今再遇顯謀兄,豈能再受兄長束縛,隻在這宅中讀書養望?”
“大丈夫之誌,應如長江東奔大海,而非明哲保身,徒廢光陰。”
華緝眼中有光。
二十歲的青年,一腔熱血心中舞,敢學去病大丈夫!
老仆見狀,不再多言,但雙眸之中卻多了三分欣慰之意。
……
胡昭辦事效率很高,不過半日的時間。
高唐縣境內四個鄉有權勢的豪強富商,全都通知到位。
十裡一亭,十亭一鄉,一裡大概五十戶到一百戶不等。
但因為天災人禍頻繁,各鄉的戶口也銳減不少。
四個鄉加起來,明麵也才萬餘戶。
但這萬餘戶,通知到位的豪強富商卻多達五十人!
縣衙,客舍庭院。
天無纖雲,月白如晝。
鄭平獨坐石桌前,借著月光逐一翻閱胡昭準備的戶籍、人口、錢糧、房屋、田地、訴訟、賊事等文書統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治理一縣,得了解一縣。
想對高唐縣的豪強富商施以恩威,就得儘可能多的了解高唐縣的具體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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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久。
鄭平將最後一本文書放下,徐徐起身。
鏗鏘的劍鳴聲響起,鄭平配劍出鞘,月下任舞。
劍風時而淩厲,時而沉穩,時而巧變,時而奇詭。
但舞劍的人,儒雅而沉穩,又仿佛如那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
輕微的步伐聲響起,胡昭小心翼翼的來到客舍庭院。
見鄭平在月下舞劍,胡昭也不敢驚擾,但那雙精明的小眼睛中卻多了一絲驚訝。
“這劍術,一般的刺客都近不了身。”胡昭下意識的想。
待得鄭平呼氣而立,收劍回鞘,胡昭這才近前遞上文書,言語恭敬:
“縣丞,這是明日赴會的人員名單,煩請過目。”
鄭平掃了一眼文書,卻見“華緝”的名字位於文書首位。
而華緝之下,則有五十人的姓名、籍貫和勢力簡介。
內容一目了然。
“胡昭。”鄭平回到石桌前,將文書放下,一雙睿眼掃視胡昭:“你很聰明,也很會審時度勢。”
“依你往日德行,縣尊本是容不下你的。”
“但念你政務精熟,有實乾之才,我亦不想你這一身才學埋沒於泥垢之中。”
“若你能勤修德行,今後前途即便是一郡太守亦能勝任。”
這明顯暗示的言語,胡昭又如何會聽不明白?
“下官謹記縣丞教誨,今後必定勤修德行,不辜負縣丞的厚望!”胡昭言溢於表,暗暗鬆了一口氣。
鄭平自石桌上取出一本左伯紙裝訂的書冊,遞給胡昭:“《律令》一道,向來晦澀難學,如今精研《律令》的士人亦是極少。”
“令尊昔日於家父門下求學《律令》,想必留有家風。”
“這本《律令》,是家父幾經校注後的最終版,今日贈於伱,望你莫忘了令尊在世時的教誨。”
胡昭的瞳孔瞬間緊縮。
雖然自稱鄭玄門人,但胡昭的父親其實也就鄭玄幾千門人弟子中不起眼的一個。
估計鄭玄都不記得胡昭父親的名字。
求學律令,也就聽了幾場鄭玄的聚眾授課,不似孫乾、國淵等門人能得到鄭玄一對一的授課。
胡昭更不用提了。
父親早逝,所謂的家風傳承也就家中的藏書來充充門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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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有少年曆經苦難的,才會更懂社會險惡、現實殘酷。
胡昭雖然向往清流,但更明白如何抉擇才能在這世道中生存。
德行?
那是能保證自己可以活下去的情況,胡昭才會去考慮的。
但此刻,鄭平卻因為胡昭白日裡提到的求學律令一事,就贈胡昭一本經過鄭玄幾經校注的《律令》。
這讓胡昭如何不震撼?
堅持自稱鄭玄門人之子,本來就是情急之下的保命手段。
胡昭不信鄭平猜不到用意,但正因為相信,胡昭才震撼。
自古以來,千裡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胡昭有實乾之才,但無經世德行。
這樣的人,注定是會受到詬病的。
但鄭平卻唯才是舉,肯定了胡昭的才能,又勸胡昭勤修德行,更是慷慨贈書!
要知道,即便是師徒,也未必會贈書的!
器量寬一些的,口述讓你自己記錄就不錯了,怎麼可能贈書?
“縣丞,這,太,太貴重了!”胡昭語氣顫抖,右手伸了出去,但很快又縮了回來,想要又不敢要。
這可是鄭玄親自校注的《律令》啊!
“胡昭,書籍雖然貴重,但他畢竟隻是知識的承載體。”
“真正貴重的,是潛心研究知識的人。”
“而學習、征引古人的文章和行事,應以治事、救世為急務,即為經世致用!”
“你有實乾之才,不似腐儒皓首窮經、清談高論,有資格研究這《律令》。”
鄭平淳淳善誘,讓心思駁雜的胡昭,漸漸由懼意滋生了敬意。
“謝先生贈書,愚下謹遵教誨!”胡昭雙手捧過《律令》,語氣更顯真誠。
如果說剛才滿口信諾的“勤修德行”是胡昭下意識的見風使舵,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那麼現在口稱“先生”,是胡昭真心敬意了。
看著胡昭離去時,那強忍的驚喜,鄭平拾起羽扇,輕扇肩頭,儘顯智慧之機。
禦下之道,當施之以恩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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