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隊友們都走得差不多了,維蒂尼才壓低聲音問王烈:
“王,你為什麼……不讓迪恩贏一次呢?”
王烈聽到這個問題,笑著調侃道:“怎麼?你竟然站在迪恩這邊了?”
維蒂尼有些不好意思,他連忙擺手辯解:“沒有,我不是站在他這邊。我就是好奇,單純的好奇。就算你輸了這一場,對你也沒什麼損失。而這又是迪恩最後一次和你比賽,我以為你會……呃,用勝利送他一份臨彆禮物呢。”
王烈笑著搖頭:“既然你都說,輸了也沒什麼損失,那迪恩就算贏了又會覺得這是什麼臨彆禮物嗎?”
維蒂尼啞口無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偶像。
王烈拍拍他的肩膀:“你能為隊友考慮,說明你成熟了,維蒂尼,你越來越像是這支球隊的主人翁了。挺好的。”
接著他又說:“但是讓迪恩贏一場的想法是不對的。你看到迪恩在比賽時認真的眼神了嗎?”
維蒂尼點點頭。
他最開始還在給王烈加油,也就是看見了迪恩專注的樣子之後,逐漸就沉默了。
“迪恩是很認真的想要擊敗我。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我放水讓他贏,他是應該高興還是生氣?”
“我懂了。”維蒂尼點頭,“對於一心想要在比賽中擊敗你的迪恩來說,你放水,是在侮辱他。可是看他離開時候的樣子,我覺得他傷心的……”
“輸了比賽不爽是肯定的,但傷心可能不隻是因為輸給了我。”王烈說道。“這畢竟是他在泰恩的最後一場比賽了。”
維蒂尼沉默不語。
想當初王烈官宣要加盟泰恩的時候,他和迪恩在更衣室裡吵得差點動起手來。
當時迪恩譏諷他這麼喜歡泰恩,為什麼不和泰恩續約,一直留在這裡。
現在他真的準備和泰恩續約,並且真的打算一直留在泰恩。因為這裡有他的事業。
所以在他和迪恩的口舌之爭中,他似乎贏了——迪恩拿這個來刺激他,沒想到他將之變成現實。
可是維蒂尼在麵對迪恩的時候,卻沒有複仇的快感。
反而有些感傷。
這個和他吵了好幾年的對頭,明天就是他在泰恩的最後一場比賽了……
※※※
王烈回到房間的時候,迪恩就在屋裡,正半躺在沙發上刷手機。王烈進來他也隻是瞥了一眼,就繼續把目光放在了自己的手機屏幕上。
王烈走過來,主動對他說:“打得不錯啊,你差點就贏了我。”
迪恩白了他一眼:“贏了嘴上還要占便宜,你活該人緣不好。”
王烈笑著在床邊坐下:“不是占你便宜,是真的誇你打得好。我給你說件事。”
迪恩拿著手機,眼睛卻看著王烈。
“其實這半個賽季,我一直都有找專業的乒乓球教練給我做特訓,所以你打不贏我合情合理。但你今天真的好幾次把我逼到絕境,我差點就真輸了。我是真的在誇你,不是在陰陽怪氣。”
王烈表情如常地說出了他的“秘密”。
迪恩張著嘴,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過來:“我是說怎麼在你家的健身房裡有一張乒乓球桌!”接著他又罵道,“媽的!你這個老無賴!”
被罵了的王烈卻笑得有些得意:“是你自己不知道去請乒乓球教練教你。”
迪恩很無語:“誰會在這種遊戲裡這麼認真?!”
然後他看著指著自己的王烈問:“乾嘛?”
“你啊。”王烈指著迪恩說。“你就是那個認真的人。”
“我?彆開玩笑了?!我怎麼可能認真?不就是個小遊戲嘛……”迪恩撇嘴不屑道,但眼神卻飄忽起來,從王烈身上移開了。
“哈,小遊戲?那是誰在第一次和我比賽後輸了大吼大叫的?”王烈毫不留情的揶揄著他。
“嗬。那又是誰利用盤外招贏了我?”迪恩反唇相譏。
沒想到王烈兩手一攤:“我又沒說這是‘小遊戲’。我從一開始就全力以赴,認真對待啊,為了勝利不擇手段不就是我的人設嗎?那我這麼做有什麼不對的?”
迪恩張開口,發現自己無從反駁——當對方公然承認自己為了勝利不惜動用一切手段時,自己無論是批評和諷刺就都失去了意義,人家不以為恥啊!
看見迪恩吃癟的樣子,王烈就笑起來,然後反問迪恩:“無論如何都想要贏難道是一件丟人的事情嗎?”
麵對王烈的反問,迪恩繼續沉默。
王烈卻還在繼續問:“你摸著自己的心說,今天當你拿著球拍的時候,你難道不想贏我?哪怕就是一個‘小遊戲’?”
在王烈連番追問下,迪恩突然煩躁起來:“我想贏又怎麼樣?!我想贏不還是輸了!而且我也沒有機會再贏回來了!”
“誰說你沒機會贏回來?”王烈並沒有因為迪恩突然大吼大叫起來,就跟著提高音量,依然保持著平靜的語氣。“甚至更有機會。下賽季你在肯辛頓,我在泰恩。你可以不用在乒乓球桌上擊敗我,而是在球場上。”
迪恩目瞪口呆地看著王烈。
王烈看著他說:“你這是什麼表情?難道你沒這麼想過?”
然後他攤開手:“我可不相信。”
迪恩收起驚訝的表情:“我想過。但我沒想到你會自己說出來——我本來是準備在離開的時候,對你這麼說的:‘下賽季我要在球場上擊敗你!’”
王烈聞言開心的撫掌大笑:“那你可要加油了。首先,你得在肯辛頓踢上比賽。不過我對此倒並不怎麼擔心。”
迪恩沒想到王烈竟然看好他:“為什麼?”
“你是能在現在這支泰恩中打上主力的球員……”
迪恩覺得自己抓住了王烈的邏輯漏洞,他迫不及待地打斷對方反駁道:“那可不一定。肯辛頓換個教練,換套戰術就不一樣了。”
“我說的不是戰術。我說的是你的好勝心。”王烈搖頭。“你以為隨便什麼人都可以在這支泰恩打上主力嗎?”
他哼了一聲。
“那些在訓練中偷奸耍滑的,在比賽中躲避對抗的,不願意為了勝利去拚儘全力的,對我們的目標抱有懷疑的……都不可能在如今這支泰恩裡踢上比賽,更不要說主力了。我不知道下賽季肯辛頓的主教練會是誰——這賽季踢成這樣,他們應該要換帥——但不管是誰當主教練,也不管是什麼戰術,他們總是需要那些願意為了勝利而去拚命的球員吧?”
說到這裡,王烈指著迪恩:
“而你,迪恩。在好勝心這方麵,你可是得到我認證的人。”
聽見王烈這麼說,迪恩忍不住起了身雞皮疙瘩,仿佛有股電流從他腳底升起,直衝天靈蓋。
但他嘴巴上卻還不買賬:“嘁,還‘你的認證’……你怎麼認證了?”
“是誰總是嚷嚷著要在我的強項乒乓球上挑戰我的?”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的‘好勝心’隻針對你?我隻是想要擊敗你。”
“你野心不小啊,迪恩。我可是英超第一人,你要擊敗我,那說明你想要當這個英超第一人!”王烈對他豎起大拇指,“誌氣可嘉。”
“……”迪恩一時語塞。
他想說王烈臉皮厚,給自己貼金。
可是仔細想想,現在的英超,誰當得起這“第一人”的名號?
是目前效力於“五連冠”克萊頓競技的主力中鋒,連續兩個賽季金靴得主荷蘭人拉蒙·範迪肯?
還是哈克尼騎士的主力中場組織核心、隊長羅爾·波普?
又或者是斯高斯人的主力前鋒維克托·德爾莫拉?
好像都差點意思。
他們都是頂級球員,但要說是“英超第一人”,那誰都當不起。
否則在和西甲對抗的時候,英格蘭媒體們也不會總是拿王烈來說事兒了。以至於即將年滿三十八歲的王烈和索福聯解約時,還有英格蘭媒體表示王烈之後,英超無人能夠和亞瑟·伊洛恩和羅尼爾·納西門托相提並論了……
自從當年帶領索福聯拿到史無前例的“七冠王”之後,王烈就已經是當之無愧的英超頭牌。
就算他隨著年齡增長表現不如以前,也沒有人能超越他。
至於現在他狀態複蘇,那就更難有人可以撼動他在英超的地位了。
這麼一說……自己如果真的擊敗了當今“英超第一人”,那是不是就意味著自己也可以試試坐上這個寶座了呢?
想到這裡,原本因為媽媽一番話,對離開泰恩還真有些不舍和彆扭的迪恩,突然就對未來充滿了期待。
留在泰恩,固然也不錯。
可自己無論表現多好,也得待在眼前這個男人的陰影下。除非像維蒂尼那個傻鳥一樣,甘心做王的“忠犬”。
倒是去了肯辛頓,反而有機會在那裡當核心、頭牌。
是在王的羽翼下遮風避雨、乘涼,還是去倫敦闖出一片新天地?
那當然是後者!
否則怎麼能顯得自己比那傻鳥更厲害呢?
王烈不知道迪恩在沉默的時間裡究竟想了什麼,但他可以看見迪恩的眼眸中突然出現了光,於是他笑道:“看來你想明白了。”
迪恩點頭:“確實。你以後肯定會後悔今天對我說的這些——因為你將多個勁敵!今天我差點就在乒乓球桌上擊敗你,下次我就可以直接在球場上擊敗你!”
“很好,去肯辛頓也要保持這樣的心態!”王烈哈哈一笑,雙手拍在大腿上站了起來。
他準備去洗漱了。
就在他身後,迪恩突然說:“我還以為你是要勸我留下來呢……”
王烈回頭看著他,眼神中有些疑惑。
迪恩低著頭自顧自繼續說著:“我以為你是故意安排和我住一起,就為了勸我留在泰恩……我還幻想過,你會用什麼語氣懇求我留下來幫你……哈!”
隨著一聲笑,迪恩抬起頭來看向王烈:“結果我想不出來,我想不出來你會怎麼‘懇求’一個人。你在我心中永遠都是那個‘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樣,怎麼可能會向彆人低頭呢?”
“聽起來你很了解我。”王烈笑了。
迪恩哼了一聲:“當然了解你。我可是從小就喜歡你的。”
王烈挑了下眉毛,這個事情讓他感到驚訝。
“我從來沒有說過,但我其實是你的粉絲。”迪恩終於對他昔日的偶像坦白了,然後又補充道:“曾經。”
王烈搖頭攤手道:“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看你對我的態度,我還以為我以前得罪過你呢。”
“你沒得罪過我,是我的問題,後來我又不喜歡你了。”迪恩說道。“我又沒有對你講過,我很小的時候爸爸就和媽媽離婚了?”
王烈不去洗漱了,他重新坐下來:“你沒說過,但我聽說過——在媒體上,這也不是什麼秘密。”
“對,這不是秘密。但你知道為什麼我球衣背後的名字是桑尼,而不是迪恩嗎?”
“這我倒不知道。”王烈搖頭。
“因為我討厭這個姓氏,它來自於那個拋棄了我和媽媽的男人。”
“啊……那我還一直喊你‘迪恩’……”
迪恩笑了一下:“沒關係,反正我也沒叫你好聽的。”
“嘿……”
迪恩繼續說:“其實我在九歲以前,家庭還是挺幸福的,有一個愛我的媽媽和爸爸,但後來他們就離婚了。離婚後,爸爸先是去了曼徹斯特,然後又去了美國……我媽媽是很愛他的,所以離婚對她的打擊非常大。也就是從那之後,她開始酗酒,成天把自己灌得渾渾噩噩,根本無暇管我。我爸也不管我,離婚之後再也沒有聯係,也沒有回來看過我……我是在街頭長大的,如果沒有足球,我可能現在應該在監獄裡待著吧……”
這段王烈倒是略有耳聞,因為球員的成長經曆並不是什麼秘密。
桑尼·迪恩是在街頭晃蕩的時候被泰恩的青訓球探發掘的,然後進入泰恩青訓體係,最終一步步成長為現如今的職業球員。
“我現在都忘了我當初是怎麼喜歡上你的……可能是因為你的強硬是我沒有又羨慕的東西。我也想像你那樣,對該死的命運說‘去你媽的’,用進球和勝利去打那些敵人的臉……”
“那你為什麼後來又不喜歡了?”王烈問。
迪恩想了想後回答道:“因為後來我發現自己做不到像你那樣。我把你視為偶像,是想從你身上汲取力量,改變自己。可如果我做不到,那看著你,隻能讓我更痛苦。因為你的每一次出色表現,在我看來,都仿佛是對我的嘲笑……”
王烈真沒想到桑尼·迪恩竟然有這樣的心路曆程,他搖頭歎息:“這可真是……”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了,感覺自己莫名其妙就背了惡名……
迪恩把一直埋藏在內心的話都說出來之後,似乎也如釋重負般,重新躺回到沙發上,然後看著天花板說:
“離開泰恩,去肯辛頓。我本來是沒什麼想法的,就隻是一次普通的轉會。從一個我已經不想待下去的地方,去一個陌生的地方,就這麼簡單。不過現在,我有了新的想法。而這想法是你給我的。”
“什麼想法?”王烈問。
“我要去肯辛頓做核心,我要帶領這支球隊重新殺回歐冠。就像你當初來泰恩一樣。”
王烈笑了,但不是那種不屑嘲弄的哂笑。
“很好,就要有這樣的自信和精神。隻要你能始終保持這樣的精神,不管是在肯辛頓,還是在哪兒,你都肯定可以取得成功。說不定我們還能在世界杯上再見呢?”
他很真誠的送上了自己的祝福。
迪恩卻扯了扯嘴角:“世界杯太遙遠了,我已經不想……”
然後就被王烈嚴肅地打斷了:“不,你不要這麼想。如果你覺得世界杯對你很遙遠,那你看看我。”
他指著自己。
“三年前的沙特世界杯上,所有人都說那是我的最後一屆世界杯了。但現在,我正在為明年的世界杯而戰。我已經三十八歲了,你才二十七歲,為什麼不行?”
迪恩想了想,還真是和他說的一樣。
自己竟然在一個三十八歲還想著參加世界杯,並且有極大概率能參加世界杯的人麵前說不敢想參加世界杯這事兒……
他把自己都逗笑了。
“對對對,你說得對……”
他連連點頭,接著看見王烈對他伸出手:“乾嘛?”
“我們做個約定吧。”
“什麼約定?”
“明年世界杯上見,桑尼。”
王烈晃晃伸到迪恩麵前的手掌。
迪恩猶豫了一下,終於握住了他的手。
王烈笑著搖起迪恩的手:“很好,我們約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