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夜裡,船頭擺上飯食,趙衻站在飯桌旁,靜靜的望著天空。
比起若乾年後的工業汙染,這個年代隻要不是陰雨天氣,晚上都能看到很多星星,不像後世明明是晴天,晚上都看不到幾顆星星。
古代的星象師,到了千年以後,估計都得傻眼。
身後傳來腳步聲,趙衻一聽就知道是趙盼兒,他對趙盼兒的聲音和氣味已經相當熟悉。
畢竟體質增強的同時,他的五感也得到了很大提升,聽覺和嗅覺雖不至於像狗一樣敏銳,但比正常人要強很多倍。
趙衻回頭做了個請的手勢:“趙娘子,請,嘗嘗合不合你口味。”
“多謝趙將軍,將軍請。”
“咱們怎麼也算是朋友了,彆總這麼客氣。”趙衻搖頭笑了笑,隨即坐了下來。
“蒙將軍看重,但您貴為將軍,民女不過一介平民百姓,實在不敢高攀。”
趙衻故作不悅:“我交朋友,不問出身,不問來曆,更何況趙娘子於我而言,是與眾不同的,以後你若再這麼說,我會很不高興。”
趙盼兒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她不敢得罪趙衻,可要讓她跟趙衻平等相交做朋友,她又做不到。
最起碼現在做不到。
“將軍,我……”
趙衻擺擺手,打斷道:“好了,先吃飯吧。”
能感覺到趙盼兒相當拘謹,趙衻卻沒有再多說什麼,兩人就那麼安安靜靜的吃著飯。
看趙盼兒放下碗筷,趙衻一邊吃著,一邊說道:“趙娘子,問你一個問題。”
“將軍請說。”
“你此去東京,可想過以後?如果歐陽旭真的負心薄幸,要與高慧成婚,你怎麼辦?是準備豁出去,攪亂他們的婚事,鬨個天翻地覆,還是就此認命,跟歐陽旭斷絕關係,老死不相往來,然後默默離開東京?”
這一下把趙盼兒給難住了,沉默了好一會,才開口道:“我不知道,我現在也不想考慮這些,一切等我到了東京之後再說吧。”
趙衻嗯了一聲:“如果到時候,你還沒有想好,我可以幫你留在東京。”
“多謝。”
趙盼兒是發自內心的感激,趙衻不過是跟她萍水相逢的客人,卻沒有回報的幫了她很多,而且身為將軍權貴,一點架子也沒有,真是難得的好人。
趙衻也就是不知道趙盼兒給他發了張好人卡,否則他一定會大喊冤枉,他可算不上好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小心思,談不上無償幫助。
“都說不用這麼客……”
氣字尚未出口,船頭突然傳來一陣議論聲,趙衻抬頭望去:“怎麼回事?”
雙喜快步走過來:“公子,前方水裡好像有人落水,孫錢他們下去救人了。”
趙衻愣了一下:“有人落水?”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在電視劇情裡,趙盼兒和顧千帆上京的時候,好像就遇見了孫三娘投河自儘。
現在這情況……是讓他們給遇上了?
懷揣著好奇,趙衻帶著趙盼兒一起走了過去。
在他們到的時候,正好看到孫錢和劉晟兩人在水裡拉著一個女人往船邊遊過來。
眾人聚集在船頭,相互搭手幫忙,很快就把人拉了上來。
雙喜眼睛很尖,人都還沒上來,就已經看到了臉,驚呼道:“哎喲,這不是孫娘子嗎?”
他跟趙衻去過很多次茶鋪,沒少見孫三娘,一眼便將人認了出來。
本來還沒怎麼在意的趙盼兒,聽說雙喜的驚呼,頓時大驚失色,急忙衝了過去。
“三娘,真的是三娘,三娘……”
確定是孫三娘,趙盼兒異常急焦急,一個勁兒的喊著,隻是孫三娘此時已經全無意識,根本無法回應她。
趙衻走上前,蹲下看了看,隨後讓趙盼兒將孫三娘扶著坐起來,運氣在她身上拍了拍。
“咳咳,咳咳……”
孫三娘連吐了好幾口水,然後又倒了下去。
“沒什麼大礙,雙喜,把孫娘子送去船艙,趙娘子,你給她換身衣服。”
雙喜二話不說,直接將孫三娘背起來,朝船艙而去。
趙盼兒則先道了聲謝,才趕忙跟上去。
翌日一早,趙衻從趙盼兒口中得知了孫三娘的事情,跟電視劇裡沒什麼兩樣,兒子先是被過繼,後發現丈夫出軌寡婦,更搞的是,丈夫和兒子都不要她,拋棄了她,連夜回到德清娘家,還發現娘家的房子早就塌了,孫三娘一下就覺得自己什麼都沒有了,然後想不通跳了河。
趙盼兒端著早飯進艙室不久,孫三娘幽幽轉醒過來,她先是跟趙盼兒一通訴苦,然後就開始發瘋,尋死覓活,最後精神消耗過度,又暈了過去。
時間悄然過去,又過去一日,趙盼兒找到了趙衻。
“將軍,三娘的狀態很不好,身體也越來越虛弱,這樣下去不行啊。”
趙衻嗯了一聲,沉吟道:“孫娘子的身體其實沒有病症,反而比一般女子都要強健,她是心理問題,但心理問題若不解決,對身體的傷害也確實很大。”
趙盼兒遲疑了片刻,還是說出了自己的打算。
“將軍,我想帶三娘下船去看看病,等三娘養好身體再去東京。”
“你要下船?”
趙盼兒點頭:“是,三娘一直很照顧我,我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難受,雖然我很想立刻到東京,但我不能放著她不管,所以我想等三娘恢複了,再去找引章,然後從陸路去東京,算算時間,穀雨之前應該可以趕到。”
“你真決定了?”
“是。”
趙衻想了一下,也沒有反對,孫三娘的情況,他也看在眼裡,確實需要去醫館抓藥修養。
但對於趙衻來說,時間已經很緊了,自然不可能為了孫三娘停船休整。
趙盼兒是他的任務目標不假,可並不意味他一切都要以趙盼兒為主,他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你要帶孫娘子下船,我沒有意見,不過離開錢塘時,我答應過你,要帶你去東京,我現在有要事回去處理,不能耽擱時間,我讓懷恩和孫錢留下來照顧你們,等你們恢複了,他們會安排你們從陸路趕往東京。”
趙盼兒連忙推脫道:“不用,不用麻煩,我們自己可以的。”
“不麻煩,我這個人說到做到,說把你安全送到東京,就一定會做到,讓懷恩和孫錢跟著你們,我才能放心。”
他是不可能一直跟著趙盼兒,但趙盼兒的安全還是要保證的,雖然現在已經走了一段距離,可眼下距離東京依舊有幾百裡,兩個弱女子,走幾百裡的路,指不定會出什麼問題,安排人保護是必須的。
趙盼兒不想麻煩趙衻,可趙衻態度很堅決,且理由讓趙盼兒根本無法拒絕。
“暫且不說你們需不需要人跟著,隻說你那位妹子,若無人給你帶路,你要怎麼找她?
還有,她身上可背著案子,你還想給她脫籍,你和孫三娘兩個人能解決?
若是能解決,就當我什麼話都沒說。”
“這……多謝將軍。”
就這樣,在下一個港口的時候,趙盼兒帶著孫三娘下了船,趙懷恩和孫錢則奉命跟著她們。
一行四人先是在下船的小鎮修養了幾日,等到孫三娘身子好的差不多,才動身前往華亭縣。
剛剛進城,趙盼兒便聽到了一道熟悉的喊聲。
“趙娘子。”
趙盼兒聞聲望去,隻見銀瓶急匆匆的跑了過來。
“趙娘子,你快去救救我家姑娘吧,她被周舍給害了。”
趙盼兒大驚失色:“什麼?”
“眼看就要活不成了。”
趙盼兒臉色再變,正要開口問詢時,李武走了過來。
“趙娘子,宋娘子隻是吃了些苦頭,還沒有到活不成的那麼誇張。”
對於李武這等從戰場上下來的人來說,宋引章挨的那點打,根本就不叫事兒。
“趙娘子,要不先去客棧,這裡人多嘴雜,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趙懷恩建議道。
趙盼兒點點頭,對銀瓶道:“走吧,邊走邊說。”
“那日姑娘與周舍私奔,剛拜完堂,他對姑娘還算溫柔體貼,可到了華亭縣,就突然上了岸,說自己的舊疾犯了,需要休息,去不了應天。”
“然後呢?”
“第二天,他就說要用貴重藥材,問姑娘支錢,姑娘先頭還給,後來就覺得不對,我悄悄去打聽才知道,華亭縣根本就是他的本宅。”
銀瓶一臉氣憤:“姑娘問他,他就發了火,說什麼生意不好,讓姑娘彆管那麼多,硬是逼著姑娘從嫁妝裡拿出五百貫來支應,不給就打。”
“引章的嫁妝都在我那兒,她哪來那麼多錢?”趙盼兒問道。
“是沒有,姑娘本想等你氣消之後,再慢慢問你要,又怕出嫁的時候不好看,所以走的時候,就讓人弄了些石頭,罩上錦緞,裝了十來個箱子。”
“這麼蠢?”趙盼兒忍不住吐槽道。
“後來這事被周舍發現了,姑娘那邊要不出銀子來,他就逼著姑娘把我給賣了,就是賣給了他。”銀瓶指了下李武,順手拉著趙盼兒哭訴道:“趙娘子,現在能救姑娘的隻有你了,我是前天被賣的,那會兒……那會兒姑娘已經被他打得起不來身,關在柴房裡等死。”
趙懷恩聽到這話,狠狠瞪了眼李武:“不是讓你暗中保護好宋娘子嗎?”
李武那叫一個委屈:“趙總管,天地良心,我昨日去看過,那宋娘子就是受了點傷,根本沒她說的那麼嚴重。”
“哼,回去再跟你算賬。”趙懷恩冷哼一聲,對趙盼兒道:“趙娘子,此事怪我,是我安排的不夠妥善。”
趙懷恩都這麼說了,趙盼兒還能說什麼。
“不怪您,是引章自己傻,希望她這回吃過苦頭,能長個教訓,以後不要再犯傻了。”趙盼兒歎了口氣,問道:“趙總管,我們能不能現在就去救人?”
趙懷恩沒有開口,轉頭看向了李武。
李武心領神會,回道:“許大人昨日來的華亭,現在應該在縣衙。”
“那你們去把周舍抓去縣衙,將宋娘子救出來。”趙懷恩交待了李武一句,轉頭對趙盼兒道:“趙娘子,那我們直接去縣衙?”
趙盼兒俯身行禮:“勞煩趙總管了。”
“趙娘子客氣,應該的。”
就這樣,一行人直接去了縣衙。
有趙懷恩提前打招呼,自然不用趙盼兒去設計周舍,而且縣衙的動作十分迅速。
等到他們到縣衙的時候,正好遇上縣令判決兩人的案子。
判決結果和原劇情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周舍沒被判流放三千裡,而是被打了一頓後,判了死刑。
當場收監,等待秋後問斬。
不過這個結果,趙盼兒她們是不知道的,因為她們直接去了後衙。
見到一行人進來,穿著大紅官袍的許永趕忙迎上前,行禮道:“趙總管。”
“許大人。”趙懷恩拱了拱手,微微讓開些身子,介紹道:“許大人,這位是趙娘子;趙娘子,這位秀州知州許永,許大人。”
趙盼兒聞言,不由得一驚,堂堂一州知州竟然對一位管家如此客氣,看來那趙官人隻怕不是尋常勳貴那麼簡單,難道真是皇族中人?
她心裡如此想著,同時微微附身行禮道:“民女見過州尊大人。”
“趙娘子有禮。”
許永那叫一個客氣,暗暗思索著趙盼兒的身份,能讓韓王殿下的家臣特意介紹,看來這位趙娘子的身份不簡單啊,難道說……
順勢打量了一下趙盼兒,許永不禁有了個大膽的猜測,其態度就更客氣了:“趙娘子,宋娘子的案子已經在判決了,還請趙娘子稍候片刻。”
“勞煩州尊大人了。”
說曹操,曹操到。
宋引章被銀瓶扶著,跟著李武來了後衙,同行而來的還有華亭縣令。
趙盼兒和孫三娘直接衝了過去,關切道:“引章,你怎麼樣?”
“盼兒姐,我沒事,你們怎麼來了?”
“先彆管我們怎麼來的,趕緊謝謝趙總管和州尊大人。”趙盼兒說著,就要帶著宋引章行禮。
趙懷恩可是知道自家家主的心思,哪敢受趙盼兒的禮,趕忙道:“趙娘子不必如此客氣,宋娘子也不必多禮,你的琵琶我已經讓人去給你贖了。”
“我的孤月?”宋引章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笑了起來:“謝謝趙總管。”
趙懷恩擺擺手,看向了許永:“許大人。”
許永趕忙欠了欠身,行禮道:“趙總管,老夫治下不周,讓治下百姓遭此劫難,實在惶恐。”
趙懷恩搖搖頭:“許大人,家主還是看好你的,你可莫要讓家主失望,為官一任當造福一方,望許大人謹記。”
“趙總管之言,老夫定當謹記。”
許永頓時一喜,朝趙盼兒道:“趙娘子,聽聞你著急進京,老夫已經安排了最快的驛車,一定在穀雨前把趙娘子送到東京。”